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轮落日就在头顶,晕红的晚霞落入眼帘,直透心底。
晚霞将天边的云朵染成红色,像是一群游荡归巢的鱼群。
唯有一股难以承受却无比真实的热浪正逐渐包裹全身。
对,真实,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全身的巨痛,但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那就是还活着,人死了就不会再有痛苦。
意识恢复,张凤白首先想到的是蔡文姬和楚琳现在如何,他全身都如此巨痛,想必二人不会比自己状况更好。
可是,突然出现的一张脸挡住了他头顶的夕阳,那是一张皱纹堆积犹如沟壑的脸,一双麻木的眸子嵌在深陷的眼窝里,让人只看一眼就会汗毛耸立。
就是这双眼睛,在打量着张凤白,好像想要从他脸上刮下几两银子来。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装死的人可能在下一刻就真的成了死人”声音冷面而沙哑,就像是互相摩擦的刀刃。
张凤白带着巨痛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处土坯垒成的土堡前,土堡前用木头搭着破落的架子,架子上裹着到处是洞的黑油布,让下面的空间在阳光下有了一小片难得的阴处。
身上穿着跟沙漠一样土黄色衣服的老头子已经从张凤白面前重新回到那个破椅子上,眯起眼睛望着西南方逐渐坠落的夕阳。
在他身后的破土堡上还挂着一块牌子,字写的歪歪扭扭,“西凉驿”
“唉,又是一天,年轻人,想象不到吧”
老人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与西天上晚霞的尾巴一样长。
“每天看着日升月落,一过就是六十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张凤白一听立时大惊,想来在这慌慌大漠当中从来难以生存,按老人所说,他竟是在此地过了一个甲子的岁月,那是何等残酷的一生。
“老人家,你,你怎会留在此地如此之久?难道不想离开?”张凤白声音发颤的说道。
“呵呵,谁能愿意留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更别说一去几十年光阴”
老人望着夕阳,夕阳的余辉洒在他苍老无匹的脸上,映进那双唯一还有几分光彩的眸子里,像是跌进深深的水潭。
“当年我等也是英雄少年,追随陛下远征西域国度,那是何等壮烈的场面,而今万事转头空,只有这个小小的西凉驿还留在这里,等我死了,大概就不会再有人记得”
他伸出手来,指向不远处,是一个个黄沙堆积成的沙丘。
“我留下,是奉了圣旨为东阳王朝守望最后一寸土地,告诉有一天由此经过的东阳之人,这里也是我朝国土”
“同时,那里,还有那里,深埋着我最熟悉的人,还有我平生最为敬服的人,他们为国捐躯永远的留在了这里,而我,也是为了守护他们的青冢不被黄沙掩埋”
张凤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六十年前,大概应该是东阳武帝之时,大军远征西域,不知留下多少枯骨,或许只有他们永远的在这里守望着当年的征战地,而脚下就是真正的东阳与西凉的分界线。
老人在诉说起当年的事迹时脸上也会浮现起非凡的光彩,但很快又随着那些仅剩的土丘一起变得干瘪下来。
老人沉默了许久,也许是在回忆过往岁月,张凤白虽有一肚子的问题,却也不忍打扰。
“你有什么话就快问,这里并不你的久留之地,问完就赶紧走吧!”老人终于打破沉默,将一碗水递到他的手里,同时也是在赶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