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姚见他这样子,脾气一下子全消了,吩咐他替自己弄好裤腿,站起来就要回到养心殿去。
终于送走了义父,李光雷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方才谄媚的嘴脸,此时换成了一张平静且释然的脸,李光雷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净了手,才又抖抖身上的灰尘,心里好受了些。
齐王正在养心殿与大理寺卿典泽下棋,见李光姚佝偻着身子进来了,佯装教训下人,眼神不离开棋盘,对典泽道:“朕就说吧,宫里的下人每一个省心的,朕想喝杯热茶都没人倒!”
典泽笑着道:“陛下,李总管年纪大了,手脚不麻利,这种小事就吩咐年轻力壮的去做便罢了,何必让李总管事事亲为呢?”
李光姚看了眼齐王的神色,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于是顺着齐王的话接道:“是老奴失职,陛下恕罪,老奴这就给您倒茶去!”
轻声退下了,在养心殿门口提高了嗓子教训下人,说,你们办事不力各自领十个板子去云云。典泽在殿内听得一愣一愣,道:“陛下......这是何意?”
齐王和典泽博弈着,深感自己棋艺后退,正恼火呢,也懒得回他,只含糊道:“哦,只是日常玩笑罢了。典大人,该你了该你了,快!”
典泽摇着脑袋,不懂其中意思。
齐王似乎是走了几步死棋,浪费了许多反败为胜的机会,抬眼责怪地望了得意洋洋的典泽几眼,嘴里啧啧道:“朕想其他事情去了,分了心。典大人,朕甘拜下风。”
典泽右手摩挲着下巴的胡茬,棋痴的神态尽显:“非也非也。陛下,您看,”于是从齐王的黑子里拿起一颗,放在代表自己这方的白子旁,“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齐王恍然大悟:“还是典大人有办法,是朕想得过于简单了。”
“陛下从臣一进门开始就若有所思的模样,心思根本就不在棋盘上。反应过来时,这盘棋就已经输了,”典泽一边说着一边往棋盘上放棋子,跟自己博弈了起来,最后黑子终究是输了,“不知臣是否能为陛下分忧呢?”
齐王脱下鞋子,盘起腿,姿态十分轻松,道:“李光姚这些年是老了不少,如今腿脚不便,去给朕端壶热茶过来大概一截香的功夫,现在快要回来了。”
“原来如此,陛下体恤宫中老人,是他们的福气。”
“典大人,李光姚马上就要回来了,朕希望你在他回来之后,能尽快神色如常地离开养心殿,将朕接下来要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记在心里,然后忘掉是从何人口中听来的。”
典泽的脊梁骨有些发麻,调整了姿势,郑重道:“臣,记下了。”
李光姚笑呵呵地端着木盘进殿时,就瞧见典泽告退的场景,跟他道别后,来到桌前,替齐王沏茶。
齐王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那盘棋,李光姚道:“今儿个休沐,陛下好不容易得了空,多去御花园走走吧?娘娘们近日忙活着看茶赏花,看下人们栽种些新鲜玩意儿呢。”
“哦?依你所见,朕今日该去哪家呢?”
李光姚将将把茶叶夹进茶壶里,就听到齐王这句话,忙跪下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齐王作势要起身穿鞋,李光姚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齐王叹口气,道:“你愈发地小心谨慎了,真是老了!还不快来扶着朕?”
“是是是......”
“走吧,去淑贵妃那里看看。”
“摆驾永安殿!”
清明时节遍山雾。仇清欢无心赏柳,也没有心思整理妆发,只用了三日就回到了青城寨。
许十安坐在车里颠簸得晕头转向,实在是受不了了,在南浦下车,自己又租了一辆马车,让驿站的人赶马,慢慢跟在清欢身后。
仇清欢还了马车,一路赶回,第一时间就是来到敬事堂。正巧文竹夫子拿着几本书从藏书处走出来,看见清欢,忙招呼她过去:“欢儿,多日不见,你跑去哪里了?”
“夫子,我阿爹阿娘呢?”
“将军离开数日了,寨主应该是去了仁和堂,似乎有客......哎,老夫话还没说完呢!唉,小小少年,血气方刚,罢了罢了......”
仁和堂的议事厅大门又紧紧关着,门口有弟子把守,其中一人便是尹溪。
“五师兄,我娘在跟谁说话呢?”
尹溪手上拿着一把长枪,威风凛凛地立在门前,道:“是个漂亮姑娘,不知姓甚名谁,之前没见过的。”
“姑娘......还是漂亮姑娘?”
正思索间,议事厅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仇秀月率先走出来,看见衣衫略微凌乱的清欢,神情不悦,后背挺得直直的,双手还是背在身后,皱眉道:“仇清欢,你这是从哪里回来的?”
“阿娘......让阿娘担心了,是孩儿的不是......”
其实在清欢看来,仇秀月没有表现出一点担心她的样子,反而更多的是不耐烦,但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才这样说道。
这时,清甜温柔的声音从仇秀月身后传来:“仇姑娘,别来无恙。”
苏晏歆从仇秀月身后走出来,站到了她身旁,笑意盈盈地看着清欢。
仇清欢愣了愣,仇秀月轻咳一声,她才反应过来,忙回道:“啊,苏小姐,别来无恙......您,是来寻许十安的么?他还在路上,估计上午过后就到了,苏小姐稍安勿躁......那个,我......”
苏晏歆保持着大家闺秀般的笑容,仍然笑着看清欢,见对方语无伦次的模样,心下竟生出一丝好感,不过这好感很快就消散了。
听见许十安的消息,苏晏歆的心就快要跳出来,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表哥了。
但她仍然不忘此行目的,打断道:“仇姑娘,我这次来,是来见你的。”
仇清欢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太自信地望了一眼阿娘:“我?”
“正是。”苏晏歆的声音好听极了,就像柳梢在清欢的心尖扫过,令她心神荡漾。但苏晏歆给人的感觉却是,只可远观,距离感让清欢还是难以接近。
抛去许十安不谈,清欢还是很想跟苏家小姐做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