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可悔(2 / 2)

茶水是乔润卿离开之前倒的,现在还是温的。

中年男子喝了茶水,面色好了些许,他靠坐在床头,花白的头发披散在灰扑扑的单衣上,看起来倒像是迟暮的老者。

谁又能想到,这位仿佛年及花甲的老人会是当年名扬天下的齐恩侯。

“爹,我今日见到他了……”

乔润修握着中年男子粗粝的大手,额头轻轻抵在他手臂上,声音沉的发慌。

“他长高了,比去年又高了些许。我……”

他年年都盼着年关这段时间,日日都在二楼的小阁楼里开着窗户等着,就为了那么远远地看上两眼。

他知道他每年都回来,也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是今日从阔之口中听到那四个字,还是忍不住心疼得发慌。

西厂厂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那是拿什么换来的?

“爹,他现在叫殷繁,表字长安,被人尊称殷千岁,可我宁愿……宁愿他从来都不曾……”

乔润修的声音没在被褥中,肩膀微不可见地颤抖。

乔峥看着痛苦不堪的长子,眼中有着同样的痛色,嘴唇微微翕动,手掌在空中停顿了几次,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我儿莫哭,莫哭……”

儿啊,为父又何尝不曾后悔呢,若时间能够回到十年前,为父便是死,也不会做出那种事。可是,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营十万将士戍守边关,护我大离百姓无恙,朕远在离都日日惦念,一刻无敢忘却。今敕西厂厂臣殷繁,押运军饷远赴鸿雁关,共计白银一百八十两,粮食二十万石。愿我大离儿郎不饥不寒,铁甲裹身缨簪枪,守我大离万里河山。钦此!”

“末将陆元朗,接旨!谢吾皇圣恩!”

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单膝落地,红着眼睛接过圣旨,殷繁见状,伸手扶了他一把。

“陆将军请起。”

对于这些浴血疆场的武将,殷繁一直都是带着几分恭敬的,说话做事也比面对那些只会溜嘴皮子的文臣时更加有耐心。

“殷千岁万安,末将……末将可算是等到您了。”

陆元朗的眼眶还是红的,四十多岁的沙场铁将,现在竟是倒杯茶手都在打颤。那是激动的。

“为何如此说?是大营中出了什么事吗?”

殷繁穿着大氅坐下,喝了一杯边关的糙茶,那味道不太好,他总是喝不惯,但眉头一直都是舒展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将士们有些躁动,闹了两次,末将暂时给压了下来,但总归是需要一个解决办法的。”

陆元朗说道,声音有些无力。

“闹?闹什么?怎么闹?”

殷繁轻挑眉梢,手里的茶杯转了个圈。

去年来的时候还什么事都没有,怎的今年就闹起来了。

闻言,陆元朗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手边的糙茶一饮而尽。

“闹的自然还是十年前的那事。殷千岁有所不知,咱们南营三十六骑以前的主帅是齐恩侯。”

谈到这个,殷繁有些意外地挑眉看了过去,陆元朗感受到了他的意外,倒是无惧无畏,甚至还爽快地笑了一声。

“末将看殷千岁也是个性情中人,就不避讳那些有的没的了。南营十万将士中有将近七成都是齐恩侯的旧部,而且都是资深的老兵,在军营中也担任着很多不大不小的官职……”

齐恩侯死了之后,南营便由三十六骑的领将轮流当主将,后果当然可想而知,南营乱得如同一盘散沙,直到六年前新皇登基后,第六骑主将齐南关因击败北戎铁骑有功,得封长平将军,南营这才有了一个统帅,大致将局面稳定了下来。

但是齐南关一心想着往上爬,到底是比不上齐恩侯的,他常年在离都,这边的事鲜少过问,只留了一个陆元朗管着。

“军心不稳,迟早会出大事的。唉!末将也是没有办法,闹的那些人都是齐恩侯的旧部,末将也不能随意打杀不是?”

陆元朗笑得有些苦涩,更何况他自己也曾是……

“没什么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