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冬藏傻愣愣立在原地，呆呆看着少年还不明了他的意思。
只见他黑沉着脸奔走如飞向自己的方向踏步而来，一把将她拽过又回到刚才原地站着的位置。
旁边是专门盛放共振盆供人洗漱的地方。
“你做……”
话音未落，万花一便拉过她的手按落进了那盆中，像照顾一个三岁小孩一样耐心帮着她搓洗自己的掌心。
小姑娘的手白白嫩嫩的，毫无一点瑕疵死茧。
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央似与其融合，显得无比柔美娇软。
冬藏抿了抿唇，有些被吓到显然不太适应，想要将手抽回。
可好像万花一的用意是，若不将自己每一寸指缝都细致到用水洗干净，便不罢休。
“你刚才还跟小霍说的一副冠冕皇堂的样子，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万花一单挑了挑眉头，似被火烧了眉毛般憋闷。
她不把自己当姑娘家就算了，别人眼睛又不瞎！
如此张扬明媚的目空一切，还真把这些人当成看不见一样！
“哦？小爷刚才说的什么？”
少年声音清清淡淡，又带些许打趣的笑意。
冬藏还没开口讲话，白里透红的肤色被两颊突然升起的绯艳，映得两坨红更深了些。
“你冤枉人家小霍是在摸我的手！”
万花一顿了顿帮她擦手的动作，对上小姑娘又羞又怯的模样，漫不经心似又扯出笑意。
“是…我伸上去让小霍看，告诉他我没有中蛊毒的，他帮我挽袖子罢了！”
“人家可比你君子多了！”
小姑娘也不敢和他正对眼，偏着脑袋喃喃道。
少年心中像一团烈火烧的焦灼，面上神色却丝毫未变。
他捏住小姑娘的下巴，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便将她偏着的脸硬生生板正了过来，强迫和自己对上眼。
“小爷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什么君子。”
少年声音薄淡，嘴角噙着笑意可眼中似乎含着霜。
这话难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违背君子失控的事，彻底把冬藏还想要说的话扼杀在喉咙里。
“你与这云秦的将军可真是熟稔。”
小姑娘噘着嘴道：
“那我总不能和宁烟姐姐一样称呼他为晏……”
说是个榆木脑袋还真是个木头，可这木头又能读懂他话外之意。
万花一当即捂住她的嘴，不再让她继续说下去。
小姑娘恼瞪了他一眼，吚吚呜呜掰着他的手。
冬藏气呼呼哼了口气，有些责怪的口吻道：
“小霍也是我的朋友，你这么大的敌意做什么？”
少年呼吸一滞霎时觉得身心如坠冰窟，随即自嘲般笑了笑。
他这是在做什么？
有这么一刹那，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是想要罩护这个丫头还是有其它蠢心思，凝神片刻便也就把这刚燃起的火苗掐灭。
她爱如何便如何，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世子？”
由凉找寻了好久才在将士的后堂找到两人，见两人就这么单单站着，却又似有无形的冷气萦绕在这中间。
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还觉得今儿有些热的天，此刻直接降霜致还需要加衣的程度。
“何事？”
由凉轻声在旁附耳说了些什么。
万花一眸色沉了沉也未看小姑娘一眼，便将刚还在给她擦手的帕子往旁用力一甩。
少年动了动身子，大步流星而去。
荼麻色的棉布漂泊在共振盆的面上，一会的功夫便被水打淹湿点点沉透下去。
冬藏盯了盯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那共振盆里沉落的麻帕。
手心似乎还残留着万花一帮她轻轻搓洗的触感，久消不散。
他走了，自己应该会觉得轻松才对。
可为什么此刻觉得，情绪心思也随着那被打湿的棉帕而淹闭，反而有些失落呢？
本是心若顽石的傀儡，可心底封沉关着的家伙似乎早已冲闯了这道枷锁，一遍遍乱撞在心中刻骨下这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装有蛹的袋子裂开一道小口，似乎里面的蝴蝶很快就会破茧而出。
或喜或悲，她本只是模仿。
不知何时，隐隐约约好像能懵懂感悟这层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前面七八尺的少年步子飞快，由凉只能用撵跑才能勉强跟上。
“你跟着做什么？”
由凉被问得一头雾水，她不跟着去帮着查问吗？
想着什么，便自作聪明问了句。
“是要让阿藏也过来吗？”
“谁要她过来！”
“你回去，将她看好，免得又惹事被贼人钻了空子。”
由凉也不敢再问些什么，吞了吞口水心中发怵。
一大早的，难得见小世子这般动气。
倒也确实，把阿藏一个人留在原地是不大好，云秦放眼可数也就她和小世子稍微亲近些，其他人都无法近小世子身。
很多人单单只是远远看着小世子，就已经被吓退了，哪会上来跟他打招呼，避都来不及！
万一再出来个有心之人，借阿藏之手给小世子添上什么麻烦，若小世子要出了什么岔子，云秦就是出于极其不利的存在。
暗无天日的牢狱，充斥着强烈潮润的腐味。
这片牢狱打造好些年了，但一直都空着没怎么关过人，也无人打理，此刻显得慌森，像走进地府做客似的。
越往深处走，死老鼠的腐臭味加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反感作呕。
万花一有些不耐烦颦着眉头，用以袖口挡掩口鼻。
微弱的烛光将里面关押的人儿恍惚照的清楚。
胡副使和独臂男子两人像从血缸捞出来的一样，可身上却一条伤痕也未有。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不肯说。
这里面的人便用着酷刑折磨，反正也不会将人耗死，割一条伤口随即又立刻愈合，承载成千上万的痛苦。
即使是神仙，也很难咬牙坚持得下来。
“万小世子。”
八角微微低头礼貌喊了句以表敬意。
少年冷冷扫了一眼被绑着的两个血人。
“小世子，您要不要穿个防护的东西。”
“这两个畜生要吐喷血水到人的身上，到时候染上了就不好了。”
八角见万花一要进去，好心提醒道。
染上的不仅是血水还有蛊毒，实乃恶心人。
这种恶人也就死了才能消停。
“放心，染不上，最多恶心人。”
少年俊美的脸上荡着一抹邪笑。
八角稍稍震惊，可之前还亲眼瞧见了这小世子用这胡副使的血通染传给了独臂男人。
“两种虫蛊现在相争都来不及，哪有时间作恶？”
随后顿了顿又道：
“只有刚植入的时候，在一炷香的时常才会被染上。”
八角懵懂点点头，放落在这两男人身上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露出嫌弃之意。
万花一双臂交于胸前，嗤之以鼻哼笑。
“不说？”
他声音极淡，却在空旷的牢狱似被放大了好几倍，给本就不见阳光湿潮的空间又镀了一层冰霜。
让人忍不住缩拢脖子，觉得身处于地狱。
“知道这世上只有什么才不会开口讲话吗？”
少年似乎丝毫不畏惧他们会喷吐唾沫带血投在自己身上，直接拿开堵在胡副使和独臂男人口中的破布。
扯出一抹笑意，自问自答道刚才提出的问题。
“是哑巴，没有舌头之人。”
“还有一种是死人，不过以你们现在的症状自然不会成为这种人。”
胡副使瞪大双眼龇牙咧嘴死沉沉盯着万花一。
对这段尖酸刻薄的谜底让人心生寒意，好像下一秒自己的舌头就要离开唇齿中间，成为少年口中的哑巴。
舌头只有一个，毕竟不如血肉伤了会愈合重新长好。
如果真的割了，承受失舌之疼是小事。
没了舌头意味着自己彻底是一个废人，没法操练黑蛊术法。
他身上有血蛭，虽会帮其愈合伤口，但也是要承痛所受之伤还会以数倍后果还之！
苟延残喘，痛苦活着！
玩黑蛊之人，一定时间放不出去自己所操练的蛊虫，这种痛苦便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反噬的痛苦是绝对比万箭穿心还要难以形容的嗤咬。
年年都会如此，光是想想便已经头疼的发晕。
“你……你不会！”
“要是把我们舌头割了，那群被放了蜈蚣蛊的人便彻底没救！”
独臂男人双眼布满血丝，明显被折磨的有些崩溃，精神也开始恍惚起来，脱口而出满是着急之意。
万花一抽出小金弯刀，比划在独臂男人嘴角旁十分具有威胁之意。
“你还不清楚小爷是什么样的人吗？”
这番话简直要比掐着他的脖子还要让人觉得窒息。
胡副使面色稍许露出愠怒，棱起眼睛像把刀子。
若能以眼神杀人，万花一这条疯狗不知道要死多少回！
眼前的少年虽然年岁不大，心思城府倒越发深狠，怕是当年的花泓都要逊色几分。
好像谁当下惹他一个不痛快，他就会将此不痛快十倍还回去的一个人。
以他的脾性，可是不会管之后会如何发生。
名副其实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