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斌狂怒地喊着“躲开”,依然向那堆易燃品走去,伙计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抢上去一把将他抱住。就在俩人扭来扭去,互不相让的时候,从后门冲出一个人,上前拉住廖斌说:“先生息怒,先生息怒,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说。”
廖斌转脸一看,来人正是张志宽,只见他那有神的小眼睛、两只扇风耳和尖尖的鼻子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尖尖的下颏因为有点发福没那么尖了。廖斌不客气地问:“你还认识我吗?”
让廖斌没想到的是,笑嘻嘻的张志宽竟然摇着头说:“恕我眼拙,不认识。”
这显然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廖斌不由得怒火中升,大声地问:“那么周瑞卿你也不认识了?”
张志宽立时变色,眼睛惊慌地看了看门外,生怕别人听见似的说:“先生消消气儿,您请后边说话。”
说着便恭敬地把廖斌让到了后面的客厅里,看着张志宽又是让坐又是沏茶地忙活完了,廖斌仍是不客气地逼问道:“大前年,我们保密局的几个人跟着蒋总统到北平来视察,和你们的周瑞卿在一起工作了几天,当时我就看见你跟着周瑞卿跑前跑后的,现在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这时的张志宽坐也没敢坐,远远地站在他面前,谦卑地弓着腰说:“长官万勿见怪,我是有苦难言,不敢认您啊。”
廖斌正要听他解释,一个年纪较小的伙计走进来问:“掌柜的,大柳庄的人打电话来问,他们编的笸箩是拉到咱们这儿的门市,还是拉到德外仓库去?”
张志宽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一样,声色俱厉地骂道:“这么屁大点的事也来问我,没看见我和先生正在说要紧的事吗?去去去,滚!”
小伙计只得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转过脸来,张志宽又现出了堆满的笑容一副谦卑的奴才相,让廖斌在这一刻看到了他媚上骄下的两副面孔。
廖斌无暇顾及那么多,接着刚才的话茬问:“说吧,怎么就不敢认我了?”
张志宽诉苦说:“长官是不知道,这北平刚失陷一年,哦哦……按他们的说法是解放了一年,他们为了肃清我们的地下人员,北京公安局抓人查人可是厉害,咱们在北京的人有一两万人,现在让他们抓得剩不了多少人了,剩下的也差不多都登记自首去了,逼得人实在没路可走了。您说这个时候我还敢认您吗?”
廖斌不动声色地问:“这么说,他们没抓你,是因为你已经自首了?”
张志宽却却地说:“我这是不得已啊,我不去登记自首,别人也会告发我啊。”
廖斌气得倏地站起,掏出无声手枪对着他说:“这么说你是党国的叛徒,我就该处决了你。”
张志宽摇着双手说:“别别,长官,我这都是被逼无奈啊,我身边好多人不是被抓去枪毙,就是去自首,他们要是告发了我,我只能是被共党抓走毙了,我这一家老小,我这眼前一大摊子,全都指着我呢,我要是没了,就全都完了。”
廖斌仍用枪指着他说:“叛徒总有他背叛的理由,可他终归还是叛徒。”
张志宽连忙说:“不不不,我和他们那些叛徒不一样,我是奉了周长官的命令去自首的,背地里还是给咱们自己人办事,就说眼前的事吧,长官一定是从外地大老远地来到北京的,人生地不熟,您现在就可以用上我了啊,只要您发句话,我一定照办,保证办得圆满让您高兴。”
廖斌听他这样一说,脸色缓和了许多,便直接地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我得有一个安身的地方,马上给我安排一个住处。”
张志宽立即高声答应说:“好说,我们这儿除了这后院还有一个套院,俩院的房子您随意挑,看上哪间,我立马让人给您收拾出来。”
就这样,廖斌在山货店的后面住了下来,晚上张志宽还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他一番。可他当晚睡下的时候心里并不踏实,因为一切顺利得有点不正常,特别是张志宽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鸡子掉到油篓里的滑蛋,行事做派不知道哪是真哪是假,而且从他训斥小徒弟的样子看肯定还是个狠角色,这人太不可靠了。廖斌越想越不安,越想越觉得会有什么危险降临,经验告诉他,必须有所防备。
廖斌住的这所小套院,除了有五间北房,还有两件小西屋,整座院子里只住着他一个人。夜深人静时,廖斌拎着枪悄悄地从北房躲到了小西屋里,他蜷在窗根下正迷迷糊糊地要睡着,却被院里的脚步声惊醒了。他探头看去,只见两个人影一人拿着一根大棍子,悄悄地向他原来睡觉的北屋摸去。显然,他们是想趁黑夜无人,人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给做了。
廖斌顿时火冒三丈,恨得咬牙切齿,可他强按着自己没有冲动。当那俩人把那间屋门打开摸进去的时候,他冲过去先把屋门堵住,开了灯,吼道:“不许动,把棍子放下,不然我就打死你们!”
进来的两个人原来就是张志宽和店里站柜的伙计,俩人被廖斌这么一喊,吓得魂飞魄散,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他。但是只过了一会,定下神来的张志宽又把棍子举了起来,说:“吓唬谁,你敢开枪吗?你不怕把共党的人招来,你就打死我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