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没命了,几个巡逻兵却不干了,说我们天天巡逻,每天从河边不知道走多少回,你们在这打死个人,我们得有多晦气。南大桥那里不是毙过好几个人了吗?你们还是在那把他毙了吧。不管那个小排长怎么理论,几个巡逻兵就是不让,他只好带着三个士兵押着红军奔南大桥了。
就这样,红军在河坡这里没让人家毙了,又捡了一条命。
敌人押着红军去南大桥要穿过镇子的主街,人们一看就知道这是要到南大桥枪毙人,一路走过去的时候招得许多人看热闹,红军也觉得自己这回肯定是没命了。
没想到,走着走着,人群里突然跑出一个姑娘,一把拽住红军骂道,你个找死的鬼,怎么让人家押到这来了,你干什么傻事去了?那小排长连忙过来喊道,嗨嗨,你是他什么人?他是共军,你不怕有通共嫌疑吗?那姑娘说,什么共军?他是我男人,怎么早起这会工夫就变成共军了?然后就指指跟着小排长的一个国民党兵说,他,叫张满生,和我是一个村的,我们都认识,不信你就问问他。小排长还是不相信,和那个叫张满生的国民党兵一起把红军叫到一边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儿,那女的叫什么名儿?红军就说,我叫张金铭,家在朱庄。她叫秦秀英,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小排长问那国民党兵,他说得对吗?国民党兵说,对。
小排长没话说了,可是还不甘心,指着红军的右手食指说:“那你手指上的老茧是怎么来的?”
红军从容地说:“长官,我不是说过嘛,我是做小买卖的?天天地用这个手指头拎秤豪儿卖东西,能不磨出糨子吗?”
这次小排长不得不信了,依然恶狠狠地说,不毙你也不能便宜你,回去干活去。就这样,红军又捡了一条命。前前后后,他捡了三条命,你们说他命大不大?
当天晚上,红军就潜回到了部队。第二天夜里带着我们侦察连的人走他摸进镇子的路线,翻过了几道墙院,直扑国民党军的营部,结果是里外开花,不到两个小时,在伤亡很小的情况下就把这个镇子拿下了。”
大家听着他讲的故事,心里一阵松一阵紧的。这时,林美娟关心地问:“那个叫秦秀英的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呢?”
齐志刚看了她一眼说:“镇子解放以后,我们师长和红军带着两个战士亲自到她家感谢和慰问,还送去了一个大奖状。红军和秦秀英俩人因为扮过假夫妻,再次见面都特别的不好意思,谁也不敢看谁,俩人的脸红的啊,快成红布了。幸亏秦秀英是有人家了,要不然这俩人……说不定……说不定,啊……是不是啊?”
大家一听就知道他是说给林美娟听的,都笑了起来。林美娟则笑着对奥洛夫说:“将军同志,你关他的紧闭,他说的这些都是瞎编的。”
奥洛夫却摇着头一本正经地说:“不不不。齐同志说的非常可信。”
大家听了又都笑了起来。林美娟也笑了,俊脸却红得特别地明艳。
齐志刚最后总结说:“我的故事说完了,不过你们看,红军这一天一夜里,有三次必死无疑,可他都躲过来了,你们说,他是不是命大?所以说啊,他这次负伤虽然较重,一样能躲过去,大家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说完,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意思是我这故事讲得怎么样,奥洛夫便先带头鼓起掌来。
齐志刚讲完了李红军的故事,林美娟跟着他回到了硬座包厢,见郭思维被奥洛夫将军留下说什么事情,便趁机问道:“就像你刚才说的,李红军一定会好起来的,是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瞎话?”齐志刚斩钉截铁地说,“我敢打保票,红军不但会好起来,而且还会好得很快。”
林美娟秀丽的脸蛋露出了笑容,渐渐地现出了绯红。齐志刚看在眼里,竟扭过头去嘿嘿嘿地笑了出来。林美娟警惕地问:“你笑什么?”
齐志刚说:“你笑还不准我笑,有那么不讲理的吗?”
林美娟紧追不舍地问:“不对,你心里说不定憋什么坏呢,从实招来。”
齐志刚说:“那好,我要是说出来,你可不能恼我。”
林美娟犹疑了一下,说:“行。”
齐志刚便说:“那我可就实话实说了。这事还真是让我不明白,过去我见你对李红军可以说是一百个瞅不上,一见着他就绷起脸来,冰凉冰凉的,连我看着都觉得冷飕飕的,可现在不一样了,简直快把红军当成宝贝疙瘩了,他这一受伤,瞧你梨花带雨哭得那样儿,怎么劝都不管用,你说你这是怎么变过来的呢,能不能让我明白明白?”
林美娟红着脸狠狠地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肯说。
齐志刚一看她被问急了,连忙说:“得得得,你别生气,气出个好歹来,我可没法向红军交代,算我没问,行不行?”
说着,他盘腿坐在铺上,抽出小纸条卷了一根烟,一声不吭地抽起了闷烟。
林美娟看了他好一会,问:“生气了?”
齐志刚把头一扭说:“我没生气。我这人没皮没囊,哪有气啊。”
林美娟被他逗得噗哧笑了出来,说:“行。这一路上咱们已经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了,何况你还救过我的命,有心里话当然可以跟你说,你大人大量,消消气行不行?”
“嗯,这就对了。”齐志刚高兴了,挪着屁股往前凑了凑说:“说吧。”
林美娟果然敞开了心扉说道:“就像你说的,我过去还真是看不上他,我承认,这是小布尔乔亚的思想在作怪,我觉得我和李红军门第出身不同,文化不同,这会使我们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有很大差异,因此我们不可能走到一起。”
齐志刚插上来说:“我说什么来着,这话我早就跟红军说过,我说人家那么高贵,你那么土,你小子没戏。”
林美娟笑着嗔斥他说:“去,别乱插嘴。其实更重要的还是他这个人,他太过聪明,心眼太多,可以说是诡计多端。我就想,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太累了,什么事都得在脑子里转几圈,你老得琢磨他心里在想什么,要不然,他算计了你,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听到这里,齐志刚着急起来,替李红军辩解说:“这你就想错了。照你这么说,红军不就成了奸猾小人了。他耍心眼,那得看他跟谁,跟敌人打仗,那就得动心眼,兵不厌诈嘛。可他跟自己人那是绝对的实诚,甚至有点傻实诚,我跟他这么长的时间我还不知道?其实他这人特正!”
林美娟不满地说:“又乱插嘴,我这不是说我以前的看法嘛。不过你说的正是我现在的看法,过去我的确是有偏见。现在,特别是咱们走过来的这一路,我发现他的确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他对自己的同志,对你,对我,对苏联的专家都非常体贴,不是表面的,而是发自内心的,非常自然,让人感到他是一个心肠很热的人。”
齐志刚使劲点着头说:“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我早就说过你心细,观察得真准,红军其实就是这么个人。”
林美娟接着说:“但是,最让我佩服的是,这一路上,他与敌人斗智斗勇,历经了无数凶险,充分展示了他文韬武略的才华,让我看清楚了什么是从枪林弹雨走过来的英雄,李红军就是。不单他是,你也是,和你们相比我觉得自己相差太远,甚至有些渺小,你们都应该是值得我仰视的英雄。”
齐志刚被她说得有点受不住了,大声嚷道:“嘿,我说林美娟,你可真会夸奖人,把小秃子都夸得没毛儿了,说得我的脸都发烧了。你夸红军,他是当之无愧,你这么说我,我可是担当不起。再说,你也是了不起的,别这么小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