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瞥了一眼林美娟,立即改口说:“啊啊……不过她和咱们林大姑娘相比,那可是差着一大截子呢。”
林美娟扑哧地被他逗得笑了出来,说:“贫嘴,快正经说你的吧。”
齐志刚便接着说:“原来人家是早起来抱柴禾准备烧火做饭的,这姑娘也是个胆大泼辣的人,一见自家的柴禾棚里睡着个帅小伙,没慌也没喊,只是猜摸着问他,你怎么躲到我们家里来了,你是不是逃兵?红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没有说话。那姑娘又说,你要是逃兵,让他们逮着,就得枪毙,昨天还在南大桥毙了两个呢。这姑娘小嘴叭叭的,说话比吃嫩黄瓜还脆,还没等红军说话,她又说,要不你就是那边的人。红军明知故问,那边的人是什么人?姑娘说,装什么傻?那边就是共产党呗,现在大伙都盼着他们过来呢,你到底是不是?红军含糊地说,不管是什么吧,你别跟别人说就行,我在这呆一会就走,不给你们添麻烦。没想到那姑娘气哼哼地说,我干嘛要把你说出去,我可不愿意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你老实在这呆着,别动。
说完,她抱起一捆柴禾就走了。红军觉得被人发现了不太安全,正想着要不要离开这里,要是离开跟那个姑娘怎么说。这时候,那姑娘端着一个大碗来了,里边有两个窝头,窝头眼里还塞了一块熟咸菜疙瘩。姑娘对红军说,大早起的,该吃饭了,快趁热吃了。告诉你,我对你这么好,你可别往歪了想,这些日子死人太多,我得行善。红军说,是是,我知道大姐你是好人。那姑娘又不高兴了,说,别叫我大姐,我看你比我还大呢。
红军知道不吃她的窝头,准得惹得她不高兴,就一边吃一边想着怎么出去侦察敌情。正琢磨着,忽然听见街上一通乱,有人在跑,有人在‘站住,站住’地喊。红军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姑娘慌慌张张地来了,说,外边正抓人呢,你躲在这千万别动,万一他们要是进来把你堵在这,你就说我是你没过门的媳妇,是从朱庄到我家来看我的。我叫秦秀英,你叫张金铭。听见没有?
红军迟疑着一时没有应声。那姑娘急了,说,你要是不听我的,让他们抓住你可就没命了,我这可是为了救你。
红军便点着头连声说谢谢,然后又问,他们为什么抓人啊?姑娘说,是抓壮劳力给他们修工事。红军一听,这可是进行侦察的天赐良机啊,起身就往院外跑。那姑娘先是一愣,随后赶紧追上去拽住他说,人家听说抓壮工都到处躲,你怎么还要送上门去,你傻呀?红军跟她也解释不清,只好说,大姐,你就让我出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谢谢,谢谢。
红军这么一个好劳力,自投罗网地往人家手里送,那还不被人家抓了去?就这么着,红军成了人家的劳工。没想到的是,他和被抓着的壮丁直接被押到了国民党驻军的营部。这里原是开当铺的地方,有三进的院子,旁边还有两个套院,中心的地方是他们存放典当货物的大仓库,这仓库高大结实,房顶就是个平台,四周有城墙一样垛口的矮墙,站在这里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全镇,是过去防备土匪抢劫的防御工事。国民党兵让劳工们往这房顶平台上背麻包,加固四周的矮墙。红军扛着一百多斤的麻包登着台阶上了平台,假借歇口气的机会往四外一看,往东往西能看到镇子的两头,知道这里是全镇的制高点,平台的垛子墙后面竟着三挺重机枪和五门迫击炮,火力可以覆盖整个东南的一片。当时红军心想,这个地方要是不控制住,到时候战斗一打响,我方的伤亡可就太大了。
他们扛完了麻包,又被押到河边,用麻袋装沙子用独轮车往回运麻包。这回红军可露了馅,推独轮车需要会点技术,既要用力还得会掌握平衡,起小在部队长大的红军没干过这活儿,结果独轮车上装上三个麻包,没走两步就歪倒了,装上再推,一溜歪斜地走两步又倒了,渐渐地就与别人落后了老远。
一般来说,是个农民没有不会推独轮车的,国民党兵带队的少尉小排长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走过来问红军,你是干什么的?红军脑子转得也快,回答说,我是做小买卖的,推这车还真不会。小排长显然不信,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突然抓住他的右手,翻过手心一看,搂枪机的右手食指有一层厚厚的硬皮老茧,那小排长像有了重大发现似的得意地笑着说,竟是一个打枪的老手,你是那边共军过来侦查的探子!
他这么一嚷,几个国民党兵端着枪跑过来就想把他围起来,红军没别的办法,转身就跑,六七个人就一齐朝他开枪,按说红军没跑出多远,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多的人朝他开枪,那是必死无疑啊。可是他跑啊跑,子弹嗖嗖地从他脑后打过去,就是打不着。为啥呀?他们的枪法太臭了,加上红军是沿着河坡边上的柳树行子掩护着自己跑,所以他们愣是没打着他。你们说,他是不是捡了条命?
可惜的是,红军还是没有逃脱,因为正赶上对面有一队的巡逻兵过来,把他截个正着,结果他还是让人家给抓住了。从后面赶过来的小排长气得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声大喊,把他绑了,就地正法,就在这河边,就地正法!旁边一个小兵说,应该把他交给长官去处理。那小排长说,什么交给长官?长官早说过了,凡是有通共嫌疑的,一律枪毙,何况他有共军嫌疑。
于是几个人真就把红军绑起来押到河边要把他枪毙了。
眼看就要没命了,几个巡逻兵却不干了,说我们天天巡逻,每天从河边不知道走多少回,你们在这打死个人,我们得有多晦气。南大桥那里不是毙过好几个人了吗?你们还是在那把他毙了吧。不管那个小排长怎么理论,几个巡逻兵就是不让,他只好带着三个士兵押着红军奔南大桥了。
就这样,红军在河坡这里没让人家毙了,又捡了一条命。
敌人押着红军去南大桥要穿过镇子的主街,人们一看就知道这是要到南大桥枪毙人,一路走过去的时候招得许多人看热闹,红军也觉得自己这回肯定是没命了。
没想到,走着走着,人群里突然跑出一个姑娘,一把拽住红军骂道,你个找死的鬼,怎么让人家押到这来了,你干什么傻事去了?那小排长连忙过来喊道,嗨嗨,你是他什么人?他是共军,你不怕有通共嫌疑吗?那姑娘说,什么共军?他是我男人,怎么早起这会工夫就变成共军了?然后就指指跟着小排长的一个国民党兵说,他,叫张满生,和我是一个村的,我们都认识,不信你就问问他。小排长还是不相信,和那个叫张满生的国民党兵一起把红军叫到一边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儿,那女的叫什么名儿?红军就说,我叫张金铭,家在朱庄。她叫秦秀英,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小排长问那国民党兵,他说得对吗?国民党兵说,对。
小排长没话说了,可是还不甘心,指着红军的右手食指说:“那你手指上的老茧是怎么来的?”
红军从容地说:“长官,我不是说过嘛,我是做小买卖的?天天地用这个手指头拎秤豪儿卖东西,能不磨出糨子吗?”
这次小排长不得不信了,依然恶狠狠地说,不毙你也不能便宜你,回去干活去。就这样,红军又捡了一条命。前前后后,他捡了三条命,你们说他命大不大?
当天晚上,红军就潜回到了部队。第二天夜里带着我们侦察连的人走他摸进镇子的路线,翻过了几道墙院,直扑国民党军的营部,结果是里外开花,不到两个小时,在伤亡很小的情况下就把这个镇子拿下了。”
大家听着他讲的故事,心里一阵松一阵紧的。这时,林美娟关心地问:“那个叫秦秀英的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呢?”
齐志刚看了她一眼说:“镇子解放以后,我们师长和红军带着两个战士亲自到她家感谢和慰问,还送去了一个大奖状。红军和秦秀英俩人因为扮过假夫妻,再次见面都特别的不好意思,谁也不敢看谁,俩人的脸红的啊,快成红布了。幸亏秦秀英是有人家了,要不然这俩人……说不定……说不定,啊……是不是啊?”
大家一听就知道他是说给林美娟听的,都笑了起来。林美娟则笑着对奥洛夫说:“将军同志,你关他的紧闭,他说的这些都是瞎编的。”
奥洛夫却摇着头一本正经地说:“不不不。齐同志说的非常可信。”
大家听了又都笑了起来。林美娟也笑了,俊脸却红得特别地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