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又进入了一种摇摇摆摆的均衡态势,大可国现有凉水郡、汤阳郡、苏阳郡,有亡苦国还回来的高国郡,还有刚刚收复的少京郡,令弘孝帝稍舒了口气,雪之国一次进攻,占据了蒙汉郡和良项郡,再加上原来的北凉郡,心满意足,奥格吞下了九盘郡,加上他占据已久的可苗郡、多粤郡,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但亡苦国由原来的占据了太半江山,到现在只剩下唐朝郡、行止郡两郡,亡苦帝心中的气苦可想而知,再加上老伤,一病不起。
寂静的秦宫一片凄风苦雨,扶郎抚定古琴,这千载的断纹琴声音悠远,本就易引人旷古之思,在这样的夜、这样的景、这样的情势下,却比埙音还多了几分森然之意。
“扶郎,别弹了,”亡苦帝依靠在龙床上,“凄苦之人听不得。”
扶郎按住琴弦,余音绕梁而去,她起身的样子不像个二十多的姑娘,倒像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她慢慢朝龙床走去,坐在了吴胜身边。
亡苦帝握住了扶郎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凉,比他这个病人还缺几分生气,“跟了我,你可曾后悔?”
“我不是跟了你,是跟了爱情。”扶郎垂着眼皮,好像半卷的帘子,“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谈不上后悔不后悔。”
“你说这话,我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伤心,”吴胜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不过你倒是启发了我,我输掉的不是江山,是希望。希望本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也不应该看不开。”
扶郎掀开眼帘,看了吴胜一眼,“你能这么想,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可惜我口不应心,”吴胜苦笑道,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扶郎,你能陪我到院中走走吗?”
唐朝城离宫世代经营,虽改朝换代不辍,极尽奢华,玉石为阶黄金为柱,庭院中奇花异卉,在暗淡的绛紫色透光笼罩下,如同异世,扶郎搀着吴胜,像一对一同走了一辈子的老人。
“真美啊,”吴胜笑着,“花园一角都是如此,江山可知。”
“我们都要躲入地下了,江山再美,又能给谁人看?”扶郎口吻中没有一丝热气,“以往再争,再改朝换代,可是江山不变,风物不变。如今,我们真要过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你还在怨恨我和天之国人合作,”吴胜咳嗽几声,停了下来,他扶着雕栏,放开了扶郎的手,“其实,我也在后悔。我知道天之国人厉害,却不知道他们如此厉害。我以为能够长袖善舞,在几方势力中纵横捭阖,结果到头来却像一个傻瓜,没一个人把我当回事儿。”
“我最恨的还不是你和天之国人合作,”扶郎最近常常沉浸在梦中,说话时总带着一种如怨如慕、似梦非醒的况味,“我最恨的是你忘了初心,你有多久没见过你的人民了,亡苦帝?”
“初心,初心。”吴胜喃喃地念叨着这个词儿。
“还是你和那些农民起义首领一样,只是打个口号?”
“你就这么看我吗?”吴胜黯然失色,慢慢转身,坐在了雕栏之上,他的骨气弱了,腰杆儿也不像以往那么直了。
“胜哥,咱们走吧,”扶郎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语气中也添了热烈的味道,“离开这一切,沿着地下庇护所,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或者去风之国、雨之国、雪之国,都行啊。如果末日真的来了,我们至少能无忧无虑地死在一起,如果侥幸度过了这艰难岁月,你我有手有脚,总能混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