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宏的脸色一凝,身体则不由绷直,他盯着柳惊澜,嗤笑出声:“怎么,在商队待了几个月,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正道蛊师的那副假正经嘴脸?”
“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奇怪,据我获得的情报显示,中州和其他四域不同,是实行门派制度,只要有资质,不管什么身份都可以成为蛊师,相较于南疆这边的家族制度,那边更显的公平不是吗?”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爹爹在中州那边也属于大家族出身吧?”一个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是做不了假的,柳长宏只是看起来粗俗,那更多是后天形成的。
但实际上,柳惊澜可以从柳长宏不经意的小动作中看出他素养极高,想来家中的规矩极严,不然不会养成那种习惯。
“我?大家族出身?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柳长宏拍着大腿就开始狂笑:“不怕和你说,咱们家祖上三代都是养猪的,我就是不想子承父业当个杀猪的才离家出走,难道这年头养猪也算大家族出身吗?”
“不要和我开玩笑。”柳惊澜显得很是淡定。
柳长宏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才继续说道:“我没和你开玩笑,不信你可以去中州若溪城打听打听,就问以前城南卖猪肉的,是不是叫柳大屠,他家三儿子是不是叫柳长宏。”
“你爹我虽然混账了点,但也不会不认自己的根,没什么难为情的,难道这让你觉得很丢人吗?”将剩下的酒水饮尽,柳长宏用力地将酒碗往桌子上一摔,他盯着柳惊澜,又问了一次:“这样的出身让你觉得很丢人吗?”
客栈中的其他人都纷纷朝着他们所在的这一桌看了过来,在看到柳长宏身上系着的银白色腰带后,他们又移开了视线,三转蛊师的热闹可不是他们这群凡人或者低阶蛊师能够看的。
柳惊澜的心情有点儿复杂,这导致他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的抽动,看起来怪异极了。
“那倒不至于,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柳惊澜压下嘴角的笑意,眼睛也忍不住弯了弯。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自己复杂身世的准备,结果柳长宏告诉他,他的身世竟如此简单,将来不需要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本家亲戚,柳惊澜高兴还来不及呢。
“意外?哪里意外?”菜还没上,柳长宏就先喝了两大碗酒,而且他明显酒量并不好,此刻双颊已经微红,有了醉意。
“那就得回归原本的问题了,爹爹觉得何为魔道?你又为何入魔道?”若给了一般人,有中州那样好的地利条件,完全可以拜个不好不差的宗门,奋斗个职位,抱着铁饭碗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偏偏,柳长宏来到了南疆,在南疆这种大环境下,他若不想依附于某个家族,那就只能当魔道蛊师!
“小的时候,我曾碰到过一个人,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柳长宏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那是他梦开始的地方,可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
柳惊澜难得愿意听柳长宏讲他以前的事,一个乞丐,搁其他世界那可就是妥妥的世外高人,他这老爹倒是福缘深厚。
“似乎从我有记忆以来,他就坐在那条街的角落里没动过,自然,他引起了我的兴趣。”柳长宏深吸了口气:“某一天,我突发奇想,开始用石头砸他。”
用石头砸人家?柳惊澜有些无语,看来他这老爹小时候也是熊孩子本熊了。
“那乞丐并没有还手,似乎石块砸在他身上完全不疼,当时我不过七八岁,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爹娘将我宠的无法无天,自然,恶性上头,每天都会过去欺负他,砸他石头,吐他口水。”柳长宏提到这个竟然有点想笑,毫无疑问,他是个坏孩子。
“然后呢?”柳惊澜来了兴趣,是人就有三分火气,这乞丐若真不还手,那就几乎脱离了人的范畴。
“他只是十分平静地看着我,用那种看蝼蚁,看弱者的眼神。”柳长宏直至现在也忘不了对方的那眼神,令他头皮发麻,浑身颤抖。“没由来的,我怕了,再也不敢招惹他,偶尔还会往他身前的破碗里放一两个馒头。”
“就这样吗?”柳惊澜有点失望,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结局。
“当然不是,之后,我开始试图与他说话,问他问题,但他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明明是同样的眼神,柳长宏却不再害怕,反而觉得那乞丐浑身上下散发着‘我是隐世高人,快来和我说话触发任务’的气息。
“我一直在问他,他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回答过我任何问题,直至那一天,我记得,那是我十四岁生日。”菜已经上齐,柳长宏却只是喝酒,他醉的厉害,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
“别看咱们家三代养猪,实际上也出过蛊师,好像是修行奴道来着,记得小时候我爷爷还经常说起那位的事儿。”
柳长宏开始说他小时候被父母按着接生猪崽子的事。
柳惊澜表示自己对养猪这事并不感兴趣,所以立刻将话题扯了回来:“所以你十四岁生日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本来子承父业这种事轮不到我来,我个人比较喜欢开个酒楼,别看你爹我这样,老子做菜一级棒!”说着,柳长宏竖起大拇指指向了自己,连口音都变得奇怪起来。
“但我那两个哥哥,一个被忽悠进了九雀门,一个早早死在了兽潮中,所以这担子就落在了我的头上。”柳长宏的声音开始哽咽:“可我一点都不想继承我家那十几亩的养猪场,你都不知道,那地方好臭!”
“???”柳惊澜缓缓打出了几个问号,十几亩的养猪场是什么鬼?
“因为这件事,我和你爷爷打了一架,他毕竟是个成年人,我打不过他,反被教训了一顿,连你奶奶都没给我说一句求情的话,我十分愤怒,就离家出走了,那天正好是我十四岁生日。”柳长宏打了个酒嗝。
“你确定是十几亩养猪场而不是十几头猪?”柳惊澜觉得自家老爹可能是酒喝多开始说胡话了,普通凡人,拥有这等产业?假的吧!
“猪肉又不值钱,中州和南疆不一样,南疆这边有十万大山,能住人的地方本来就少,所以养殖业才不发达,而且我们家养的是驯化过的家猪,肉猪,不是外头那种能拱死人的野猪。”柳长宏捏了一颗花生米扔到了嘴里,又解释了一句:“蛊师是不会操持这种贱业的。”
确实,农业,手工业,养殖业这种贱业蛊师碰都不会碰,但中州应该和南疆一样,凡人是被压榨的最底层,可听他老爹这么说,他怎么有种他们家是村中土豪的错觉?
“所以,我们家,很富有吗?”柳惊澜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若溪城的税收很重,算下来其实也赚不了多少,但咱家祖上出过一个蛊师,和九雀门有点关系,有九雀门撑腰,若溪城的城主会适当照佛一下我们。”
“我大哥也拜进了九雀门,按理说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柳长宏托着下巴,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但他在宗门中树敌颇多,连累了家中,产业自然受到了影响,因为这个,我爹娘没几年就去了,那年我十七岁,已经在商队混了两年。”
“你还没说你十四岁生日那天发生了什么。”眼看话题又要不知道拐哪里,柳惊澜及时拉了回来。
“那天我和你爷爷打了一架,一气之下跑到了外边,打算去找那个乞丐倒苦水。”
“但你没找到他?”柳惊澜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