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宝领着张强一家赶到了位于箭道街上方的保安堂，保安堂的刘郎中正在坐诊，见黄宝领着一家脏兮兮的流民进来，略为不喜，可有不好得罪黄宝，只让窝在后面煎药的常博远出来给这家流民诊治，常博远三十出头，手艺虽然稀松，但平易近人，也不顾忌那小女娃肮脏，面诊手诊一番后就断言是体虚受寒，高热难解，开了方子递给黄宝，黄宝也懒得回去自家药房抓药，从怀中透出一锭二两银子就扔给了常博远，坐在一旁继续为那些干净人看病的刘郎中嘴角抽了抽，见常博远接了银子也不交给他，便起身跟着常博远去了后方药局，看着他在药柜中抓了药材，才伸手朝他比划了一下。</p>
在刘家做了五年赘婿的常博远就算身份转为了女婿，也依旧没能出师，待遇比之刘家雇来的帮佣还不如，他当女婿这几年都在勤学苦练，无奈天资所限，除了私底下研究的仵作手艺越发精湛，在望闻问切方面还是不及刘郎中一半功力，他不敢在泰山兼师傅面前露出半点难看神色，只是毕恭毕敬地将那二两银子交了出来，还道歉说一时忘了，刘郎中也不给他好脸色，收了银子又去了前堂。</p>
以常博远的手艺，出师也只能当个庸医，刘郎中只让他看医术，临床诊治上的经验一点都不传授给他，只盼常博远还能和女儿生个外孙，或是等到自己看不动了，去慈济院领养个娃儿回来，他才会隔开常博远倾囊相授。</p>
在他眼中，工具人常博远家中父母尚在，穷亲戚也多，不值得信任，现在让他学点基础的东西，跟着打个下手也足够了。</p>
常博远哪里不知晓泰山的心思，也在私底下找寻能够自立的门路，他认出黄宝后便寻思着能不能沾沾内江第一豪族的贵气，洗刷自己这些年当赘婿积攒的屈辱。</p>
给张强家小女娃喂完药，看着小女娃解表冒汗，体温逐渐降低，意识开始恢复，张强一家连忙给常博远、黄宝叩头，常博远心思全在如何攀附黄宝上，也没顾忌肮脏，将包好的十二附药交给张强，在刘郎中的一脸嫌弃中送这家人出了门。</p>
张强千恩万谢地跟着黄宝走，黄宝的衣角却被常博远拽住，感受着常博远偷偷塞进他衣袖里的角子银，黄宝一脸错愕地回望常博远，这个面貌忠厚，一脸老实的大夫竟也和他玩这套，门子钱、面子钱、亲近钱、递话钱他收的多了去，可常博远这算给的哪门子钱？</p>
“宝儿哥，晚上有没得空闲，我想请你吃个饭。”</p>
黄宝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是个麻烦事，不过他喜欢和有本事的人结交，看常博远三两下就把张强家的幺女从阎王爷那里抢了过来，便点头应下，两人约了个时间地点，告别后，常博远那张略微有点起色的脸瞬间恢复了往常的麻木，走回了保安堂。</p>
“一帮叫花子招呼这么久，你可真是没得事情干了是吧？半灌水响叮当，还不快去后堂煎药！”</p>
“刘大夫还是啷个教子有方啊！”</p>
“就是嘛，小常还是要多像刘大夫学习，把手艺学到手才是正道。”</p>
一进门就被刘郎中挖苦了一句，常博远低头应是，在那帮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的老病号们“善意”的提醒中走向了后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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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世信走进县学，进门拐弯钻进同窗好友徐元昭家中，徐元昭父亲是本县教谕徐华，以县学为家，徐元昭又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且是同科举人，见他进来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进里屋换了一身粗布短打，戴上蹼头，看着他走向自家后院的院墙，笨手笨脚地在徐元昭的帮助下爬上了墙头。</p>
“少贞，你可真是不知所谓啊！”</p>
徐元昭手持书本站在窗口摇着头望着从高墙上翻下去的黄世信，不由的觉得那传言可能是真的，黄家四郎或许真的疯了，否则鬼鬼祟祟地做哪般，一想起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招得中却疯癫，他不由可惜了黄世信的那一身才华。</p>
他关上后窗，回到书案边继续练字，倒不怕黄家人过来追究，他爹徐华与黄本深私交甚好，献贼入寇时还一起上过城墙御敌，徐华还舍身为黄本深挡过流矢，虽然那流矢最终也没打中，但这就是过命的交情，黄本深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来责难他。</p>
沱江河大洲坝的一块坝子上，黄宝急匆匆地撵过来，找到了站在坝子口东故西盼的黄世信，不由好奇地问：</p>
“少爷，你到这里来干啥子？”</p>
黄宝打量着大洲坝上鱼腥味浓重的蓑衣渔民，掩住那难闻的各种气味，看着乔装打扮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翻墙溜出来的黄世信，不知晓他又犯了什么毛病，看他不做声，黄宝便将常博远的事情说了。</p>
“少爷，你不晓得哦，我打听过了，保安堂那个刘郎中完全看不起常博远，我估计常博远是想投靠到少爷门下，他手艺不错，张强那个幺女一副药下去就见效了......”</p>
黄世信比了个手势让他闭嘴，他现在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常博远短博远的，他与黄宝缩在坝子一角继续观察，直到他确认了目标后，他才领着黄宝走到大洲坝河岸石阶上一个正在晒网的老渔夫跟前。</p>
老渔夫看上去五六十出头，但身子骨异常结实，裸露在蓑衣外的肌肉看上去很发达，皮肤黝黑，面皮更黑，正叼着一口旱烟锅子，边抽边抖擞着渔网，身旁还有一个同样黝黑的丫头，脑后梳着羊角辫，正在帮忙牵住网头朝杆子上搭。</p>
那丫头见两个粗布短打的白皙汉子走过来，目光炯炯地看向她，心中暗骂登徒子，脸颊微微一红，小声喊了一下“祖祖”，老渔夫便扭头看向这两个皮肤白的不像话的少年，粗声粗气道：</p>
“干啥子？”</p>
“老丈，可会游水？”</p>
老渔夫轻蔑地一笑，好像觉得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般，不耐烦地用烟锅子敲了敲旁边的木杆道：</p>
“老子是大洲坝第一会水的把式，我莫莫（重孙女）是第二会水的，你们两个龟儿子想干啥子，想让老子下河帮你们摸宝？跟你讲，价钱不便宜，一趟下去，不管有得没得，至少百五十文。”</p>
黄世信一听立即心花怒放，他刚才一直在暗中观察这对老少，看他们的手艺娴熟，周围又都是青壮悍妇围坐，也没有青皮子、二溜子敢上前打扰，估计是这大洲坝一霸，想来水性也是顶呱呱，否则怎么压服众人，结果果然没错，找到了对的人，黄世信便拱手施礼道：</p>
“老丈，小可想学游水。”</p>
老渔夫一愣，上下细细打量着黄世信全身，嗤笑一声道：</p>
“你是哪家公子出来耍吧？学什么游水，只要给钱，多的是人帮你往这沱江河里跳。”</p>
“不不，老丈，小可与人有赌，学不会这游水，恐难有面目去见同窗。”</p>
老渔夫吧嗒吧嗒地抽了一口烟锅子，站起来再次打量黄世信和黄宝，思考了一下，道：</p>
“吃得苦，不怕呛水吗？”</p>
“吃得吃得，不怕不怕。”</p>
都被呛了N回的黄世信立即答道，一旁的黄宝脸都青了，在家中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只说是出来体察民情，为策论积累经验，反正说了一通黄宝也听不懂的大道理，感情偷跑出来是来跳河的啊！</p>
黄宝正要拽住少爷回去，那老渔夫却已经应承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