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其实脑子中已经有了精贡举和裁冗官的概念,现在徐硁的这一番话让他不寒而栗,好像这里真的陷入了死循环。
“四郎,这是你什么时候想到的问题?”范仲淹面色十分难看,徐硁将范仲淹扶了起来。
“十天之前,钱惟演要我赴宴,欧阳修在宴会上说他的理想就是恢复周朝礼制,大宋以后都是读书人,都参加科举,儒家为唯一的治世理念,开创大同之世。”
范仲淹拍了拍徐硁的手臂,“怕欧阳永叔还说了画画是末枝小技,上不得台面吧,他一直被人奉为神童,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现在有点过于狂傲了。”
徐硁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扶着范仲淹走到姚崇的墓前,姚崇毕竟是宰相,整个墓群十分的大气,但是经过唐末藩镇割据和五代之乱,很多东西都被损坏了,范仲淹拿起旁边的扫把,给姚崇的墓前扫了扫。
“四郎,对于大同之世怎么看?”
徐硁也拿着扫把在清扫,范仲淹的问题让他愣在那里,他想了想说道,“所有的大同之世和天国盛世,其实都是阿鼻地狱,理想的国度永远比现实更残酷,更黑暗。”
范仲淹回味着徐硁说的话,他示意徐硁继续说下去。
“人永远都是多变的,不同的,性本善也好,性本恶也好,说明人的善恶不是读书能决定的,现实的社会永远都充满了矛盾,一个没有矛盾没有冲突的社会只能存在幻想中,我在敦煌石窟中看尽了千年的演变,石窟的壁画记载了很多了社会真实苦难,虽然这些都是用佛家的故事来演绎,但是其根本还是社会的诉说,我们的现实社会就像壁画一样,能做的恐怕只能是修补或者直接覆盖以前的壁画重新画一张在上面。”
范仲淹擦了擦石碑,“大唐这幅壁画残破不堪,现在被大宋这幅壁画直接覆盖了。不知道大宋这幅壁画怎么办,四郎,刚才说的几百万读书人,我想我是看不到了,可是终究有一天会实现,四郎,大宋的这幅画真要被淹没么?”
“这是必然,只是大宋到底是能持续三百年还是八百年的问题。恩师,还记得当年我在应天时提出的消费吗?”
范仲淹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工作每个人都有饭吃,“印象深刻,那件事给我很多的启发,四郎,难道想到解决之法?”
徐硁扶住范仲淹坐在一块石块上,“安石想说,将读书人下沉与百业之中,将学校教育作为根本之基,复兴百家之说,科举取士虽然保留,但需要淡化,仅是作为上升通道的一条。”
范仲淹拍拍旁边的位置,让徐硁也坐下来,他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国家的心态,官员的心态和百姓的心态全部放在了科举之上,可以说这已经是病态了,你要想淡化科举是绝对做不到的,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徐硁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改革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完成的,这世间完成改革的主持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商鞅被车裂,吴起被射死,范仲淹就不用说了死在贬官的途中,王安石只能说命是最好但也被从南宋开始抹黑了几百年。
“将读书人深入百业之中怕也是徒劳无功,当今的读书人大多数都是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理想,为师我也是如此,他们心中最差只能做一个医者,你让他们去百业之中怕是难是加难啊,他们会认为那是贱业,会认为你是在侮辱他们。”
范仲淹叹了一口气,“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兴学校了,从学校的教育开始让学生在小时候就开始接触各种学说,慢慢转变他们的理念吧。”
徐硁不想打击范仲淹,如果前面的科举不淡化,读书人不进入百业之中,那么就无从谈起转变学生的理念,因为大环境科举在这个地方,教导学生的教员本身都是科举的从事者,他们教育孩子怎么会转变自己的态度呢,或者有,但是能有多少呢?
即使有,这个社会能包容这种思想么?
或许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