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硁起身走到亭中,看到画惊讶表情溢于脸上,又走进仔细看了看,“祖父这画是何时画的?”
“哦,那老夫考考你,这两幅画你觉得那个先画那个后画啊?”徐崇矩笑着问道。
“右手边的是孙儿自己画的,中间这张应该是才画的,因为纸质松散,墨色尚显湿润,而且较左手这幅感觉人物形态更加市侩些,还有最主要中间这幅还没有裱起来。”徐硁说完鞠了一躬。
徐崇矩听得很认真,最后听到没裱起来就哈哈大笑,“你这个小滑头啊,也真该找个严师来管教你了。你来说说从何处学的黄氏这种画法。”徐崇矩指了指右手边划给徐三娘的嫁妆。
“祖父才是四郎最好的老师,黄氏的画作,祖父宅子存了几幅,我平时都会留意观看,刚好前段时间禁足,有时间好好揣摩写实法,不过没有得到祖父许可就研究他派画法,还请祖父责罚。”徐硁对于徐崇矩很有感情,他知道画派之间壁垒森严,他这行径与叛徒无异,很怕被徐崇矩赶他出师门。
“好孙儿,老夫怎会怪你呢?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老夫还指望等过两年带你去开封将那黄老鬼打败呢。”徐崇矩笑着说,仿佛已经打败了黄氏画派。
“那既然祖父不反对,我这里还有一幅画作。祖父看看?”
徐硁将身边的锦盒打开一幅画徐徐展开,徐崇矩看过之后眼睑一抬,接着看向徐硁。
“祖父不要生气,请让孙儿说明缘由,我自去年年腊月二十回到扬州之后就听到我姐即将出嫁,我身无余财想到卖画的法子,一次酒宴中富皋与我打赌,让我在半个时辰内为一舞姬画像,要是艺人和他都满意就他就拿出二十贯钱赏钱。”徐硁看看徐崇矩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接着说道,“画完之后舞姬和富皋都很满意,然后我发现可以通过画画好像很快就能给阿姐凑足嫁妆。在扬州我总计画了六幅画,后面的事情您也知道,这是最后一幅。”
徐崇矩看着画问道,“这幅画也是二十贯么?”
徐硁摇头笑着说道,“这是烟雨楼的董妈妈,酬金一百两,官锭。”
徐崇矩哈哈大笑,“这幅画至少要二百两,你父亲那么精明你怎么一点没学到呢?这幅画比那幅嫁妆更加有野趣,来过来讲讲。”
徐硁站在徐崇矩身前指着画,嘴里不停的说着,徐崇矩不时问上一两句或者让他在纸上画几笔。
正午的阳光将原本流动的光影渐渐固定住,亭内的一老一少似乎也被一个问题给固定住了,徐崇矩示意徐硁坐在石凳上,自己喃喃自语,“绘画的根本是发现美创造美。”
“大宋画坛百花绽放,祖父的花卉和赵师兄的鸟虫其实也在写实,但对普通人画像我们好像没有真正描绘过,能有自己画像最多的是儒释道中人物,最次也是王侯将相达官显贵,而且这些人物像更多的是神似多过形似,在祖父家中看到《韩熙载夜宴图》之后,我发现用写实的手法记录平常人的平常事是可以的,在生活中发现美才是绘画的目的。”徐硁一口气说了很多,在看到徐崇矩示意他接着说后,“要想发现生活中的美就要真实,事物总有阴阳两面,只有反映出阴阳两面才能看到真实,落墨法其实已经强调阴阳两面,我只是再进一步细分阴阳两面并调和。”
徐崇矩看着徐硁满意的点头,扶着石桌站起来走到亭边,“当年我的祖父游历四方回到金陵开创了落墨法,到我这一辈兄弟三人就没能有所突破,皆是守成之辈。看到硁儿我看到了希望,硁儿必定青出于蓝胜于蓝,我总算没有辱没了先人。”
看到徐硁想要说话,徐崇矩示意他自己还未说完,“我的祖父当年说过中原画技源远流长,他曾在敦煌鸣沙山的佛窟中学习前人画法,发现从西晋到盛唐一直寻求突破自我和认知自我,我年轻时就想去敦煌,但当时内乱不断,现在我也走不动了,等你长大了替我去敦煌看看,看看我祖父当年的画作还在么。”
徐硁觉得祖父说的很正确,绘画就是在不断地突破和发现,敦煌简直就是每一个艺术家的梦想埋葬之地,既然祖父说了我一定回去的,“请祖父放心,我一定会去敦煌找到先辈的画作。”
“好好,今天高兴咱们去喝点。然后在草庐先住三个月,爷孙俩好好聊聊。”徐崇矩拍着徐硁的手走出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