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泗道停下了脚步,等待着马车的悠然而至,茶酒坊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辆马车上。
马车毕至,马儿在停车的时候发出粗糙的喘息,马蹄在原地踩了几方,脚底铁掌发出“镪镪”的踩踏声,似乎马儿对这样慢悠悠的走路方式有所不满,它本是那放开奔驰于草场的马种。
赶车人身批着雨蓑衣,头戴毡帽,在马车停稳后,将脚凳放好,赶车人微微弯腰,等候着车中的贵人下来。
柳生看的无趣,便坐到了一旁,喝了两口残留的青梅酒,此等婆婆妈妈的事径是柳生最不愿看的,规矩讲究太多,反而避重就轻,柳生也知道,这位车轿中的贵人,就是柳生所心心所盼之人。
青梅酒甜酣,回味无穷,清香入口,却也失了几分酒中烈气。
车轿前那绣着锦花银树的挂帘,被一只洁白无瑕的手掀开,随后出来的是一位红衣绸缎加身,身形偏瘦,面容皮肤细腻,动作中带着几分婉约之气的男子,踩着脚凳下了车轿。
那赶车人急忙举起伞来,为男子撑伞,伞全部罩在男子上,赶车人却依然淋在雨中。
男子举起手指堵在鼻前,挡住那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小指还微微翘起,又看了看边上倒在地上丧失还手之力的方士们,眼睛溜溜转了转,嘴里发出“啧啧”的响声,像是嘲笑般。
男子看起来比陆离大不了多少岁,从场面上来看,定是位极富贵的主儿。
“呦,这不是徐将军吗?怎么要死要活的,那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这可不是你徐将军的作风,往日的智慧哪去了?啊…陛下发话了,你先回去吧。”
“刘公公,可……”
话未出口,就被男子打断,“可什么呀可,陛下都发话了。”
刘公公短短几言,完全让徐泗道无言以对,那是一种气场上的压制,不在于实力。
刘公公话说完,就踩着脚凳上了马车,他对面前这样一幅景象没有半点眷恋,进轿前特意停留了下,回身看了眼安于凉茶酒坊,在眼神走到陆离的时候,停了片刻。
对视的几秒中,陆离满是疑惑,他不明白这个与他年纪差不了多大的二十多岁男子,应该是位公公,是怎么样走到如此高的地位的,就连内廷金甲兵将军徐泗道都言听计从。
让陆离感受到的更加难以捉摸的是那名赶车人,他是修行者,其实力也无法探知,可在他的一举一动中露出的确事强劲浑厚的元气涌动。
若是与柳生对起手来,不知会是谁高谁低?这样高手间的对决才是人们真正想看到的,而不是一群实力相差悬殊的金甲兵,做着愚忠去送死的对决,他们的实力不弱,可怎奈对手太强,尽管他们愿意为了帝国去死,可宣朝会有几人记得他们?
陆离的心早已归心似箭,他不想看到柳生与那名赶车人之间的战斗,现在的他,只想回到将军府一看究竟。
柳生悠然的喝着青梅酒,似乎不满足于酒中的烈气,大口的往肚中咽着,他的面色复杂且又深沉。
这天下之事,终究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决断权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就同那分晓天地的剑般,功者,当之。
马车在雨中然然而去,茶酒坊里看着的无不傻眼惊叹,能让金甲军将军都免开金口之人,那是何种高贵的存在?不言而喻,茶酒坊里鸦雀无声。
雨中徐泗道不屑的收起了手中的刀,寒光掠过,锵的一声进了刀鞘之中,似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他又朝茶酒坊内望了眼,看着那位坐着吃酒的中年男人,脸上身为金甲军将军的荣光全无,一甩衣袖也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走入了绵绵雨中。
陆离冲出了安于凉茶酒坊,从城北直奔城南而去,雨一直下着,显得与这样的夜晚格格不入。
今夜发生在安于凉茶酒坊的事情,想必明日就会传遍汴京城的大街小巷,太宗皇帝清缴清远将军满门,这杀鸡给猴看的伎俩,必会载入史册。
那些书写史册的御史们,会这样写到。
“太兴元年,清远将军出兵回调,集结军队于并州山,欲乘太祖薨逝,仿太祖建国之行为,取其自立,乃忠勇之士救国于危难,杀清远将军陆定山于并州山下,汴京城清远将军府家眷株连满门,共一百四十三人,以儆效尤。”
安于凉茶酒坊内的一切,就是要让人看在眼里,这是故意做给人们看的,其深意可见一斑,这便是胜利者的智慧,太宗的手段。
夜雨下的汴京城,每一寸砖顶琉瓦都映着莹莹光泽,从南望不到北,从西却能看到东面金碧辉煌的宫羽,碧黄色的宫城透着富贵和严肃的气息,犹如一头沉默的狮子,光是它的威气就足以恐吓一切。
城春雨巷深,断魂在故人,剑自山而来,皇都满伤痕。
柳生手里持着半瓶高粱酿,走在雨巷里,比起青梅酒,他更喜欢的还是这高粱烈酒,酌饮着向南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