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乐声响起后，舞姬们刚哆嗦地做了一个动作，李峻便起身走了过去，脱下身上的皮毛大氅，将宋袆裹了个严实。</p>
随后，他故作醉态地对那些乐舞姬挥了挥手，道:“别跳啦，长沙王有令，你等无需歌舞了，都披好厚衣，到篝火处暖暖身子吧。”</p>
李峻的做法让司马乂感到意外。</p>
他能想到李峻会将宋袆带过来，却没想到李峻竟然叫停了歌舞，领着十几名乐舞姬全来到了篝火旁。</p>
怜香惜玉？还是爱屋及乌呢？</p>
另外，这是天子的恩赏，是一道不可违抗的圣旨，即便李峻敢装醉抗旨，那些歌舞姬呢？她们敢吗？凭李峻的一句醉话，她们就敢违抗天子令吗？</p>
司马乂觉得这事情愈发得有趣了。</p>
“奴婢拜见长沙王。”</p>
不出所料，乐舞姬们虽然跟在李峻的身后，但没人敢穿上厚衣，皆是哆嗦地来到篝火旁，满脸惊恐地向司马乂行叩拜之礼。</p>
篝火处，宽大厚实的毛毡铺在地面上，装了酒菜的器皿随意地摆放着，十几个喝空的酒坛扔在了一旁，一副牛皮马鞍正被司马乂压在手肘下。</p>
司马乂抻了一下身上的黑裘，对宋袆指了指，示意她烤烤火，随后笑望着李峻，等着他的说辞。</p>
“啊...哈哈...”</p>
李峻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跪坐在毛毡上，又似不胜酒力地支着身侧的马鞍，陪笑道:“大王，军营乃是刚勇之地，不该有女子的柔歌曼舞，咱们就不看了，行吗？”</p>
李峻本可以不顾那些歌舞姬，但他知道司马乂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出现在军营中，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p>
再说，天太冷了，那些歌舞姬扛不住的。</p>
司马乂依旧笑望着李峻，右手轻敲着马鞍的一侧，蒙了牛皮的马鞍发出了轻微的“砰砰”声。</p>
“你呀！太心慈啦！”</p>
司马乂笑着继续道:“不过，你的仁慈也应是出自本心，如今能有这份心的人不多了。”</p>
其实，司马乂也不是称赞李峻对乐舞姬的仁慈，他只是觉得李峻有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在天威之下，这个想法也敢去坚持。</p>
当初，自己若是能有这份坚持，哥哥会死吗？</p>
“大王，宋袆只想亲眼见到李大哥平安无事，故此才混入军营，如今心愿已了，请大王治罪。”</p>
宋袆担心自己的莽撞连累到李峻，又见长沙王的话中似有责怪之意，赶忙跪在雪地中请罪。</p>
“你何罪之有呀？起来吧！”</p>
司马乂笑着摆了摆手，又对那些乐舞姬挥手道:“你们也起身吧！送你们回去也是个麻烦，就在这里喝酒嬉闹一番算了。”</p>
司马乂的这番话在宋袆听来倒没什么，可那十几名歌舞姬听了却是一怔，随后才狐疑地磕头谢恩。</p>
宽以待人并非是司马乂的风格，这些来自宫中的人都清楚，长沙王这一突然的改变，的确让她们无法相信。</p>
或许是司马乂根本不在乎她们，又或许是因为李峻王瑚等人的随意玩笑，这些乐舞姬们渐渐放松了心情。</p>
待身子暖和过来后，乐舞姬们便在篝火旁尽可能地弹些曲调，唱些轻歌来取悦长沙王。</p>
期间，宋袆跪坐在李峻的身旁，也吹奏了几首笛曲为大家助兴。</p>
原本，司马乂有些酒量，但在属下的轮番敬酒下也有了醉意。</p>
轻歌雅乐下，他将半个身子倚靠在马鞍上，上下眼皮几欲闭合。</p>
忽然，大帐右侧的一堆篝火处有歌声传来。</p>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p>
“...谁胜出天...”</p>
“江山笑，烟雨遥。”</p>
“涛浪淘尽红......”</p>
起初，似乎只有一个人在哼唱，但随着多人的加入，这歌声渐渐地大了起来，也惊动了昏昏欲睡的司马乂。</p>
“清风笑，竟惹寂寥。”</p>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p>
“苍生笑，不再寂寥。”</p>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p>
“啦……”</p>
男人们的歌声不是很齐整，却很粗狂，更有着道不尽的豪情，说不完的快意。</p>
“谁在徒歌？”</p>
司马乂直了一下身子，问向脸上已有酒意的的李峻。</p>
不待李峻回答，歪坐在一旁的王瑚回道:“大王，是二郎的近卫杜麟，没想到老杜唱得还挺有气魄。”</p>
“杜麟？”</p>
司马乂点了点头，问向李峻:“二郎，杜麟之前是个游侠吧？”</p>
李峻笑道:“是呀！明公，他的确是个游侠。”</p>
司马乂正了正身子，将身上的黑裘裹紧了些，赞道:“应是如此了，也就他们这些江湖人能唱出这等豪情与洒脱来。”</p>
司马乂再侧耳听了听，似乎来了兴致，对王瑚吩咐道:“去，让他们都过来，本王想好好听他们徒歌。”</p>
作为影卫，杜麟等人一直都守护在李峻的左右，即便是今夜的饮酒庆功，他们也是盔甲齐整，兵刃不离身地守在不远处。</p>
“属下杜麟拜见长沙王，参见大将军。”</p>
在王瑚的引领下，杜麟与五十名影卫来到了司马乂和李峻的面前。</p>
“杜麟，本王适才听你们在徒歌，觉得甚是有气魄，是你作的吗？”</p>
司马乂问话的同时，又抬了抬手，示意杜麟等人坐下。</p>
杜麟这些人对于李峻的忠心，让司马乂有些羡慕，甚至有着几分嫉妒。</p>
他搞不懂李峻为什么能笼络住这些江湖游侠，更不清楚这些人又为何甘心被李峻驱使。</p>
杜麟与影卫们围坐在李峻的一侧，杜麟起身回道:“回长沙王，这曲子并非是属下所创，是我家大将军教给属下的。”</p>
“哦...？”</p>
“是...李二郎教给你们的？”</p>
司马乂闻言，真是来了兴致，他坐直了身子，狐疑地问向王瑚:“喂！李二郎还会徒歌？”</p>
王瑚也是一脸茫然:“末将不知道啊？也没听说呀？他天天跟宋姑娘在一起，莫非是跟宋姑娘学的？”</p>
李峻一直都在笑不作声，宋袆听了王瑚的话，原本也是惊奇的神情，瞬间变成了羞涩。</p>
“二郎，说话呀！”</p>
司马乂见李峻故作高深的模样，气恼地忘了身份，抓起身前的一块肉扔向了李峻。</p>
“哎...大王。”</p>
李峻没有躲闪，笑着接住了扔来的肉片。</p>
“是我教的，别...别扔了。”</p>
见司马乂竟然又抓起一个肘子，李峻赶忙承认，并抬手做好了防护。</p>
两人这儿戏般的举动惹得众人大笑起来，就连一旁的乐舞姬们也抿嘴偷笑，她们此刻才真正相信长沙王是有所不同了。</p>
“你还真会呀！”</p>
司马乂不敢置信地望着李峻。</p>
随后，他将黒裘裹住了整个身子，拿过一个小酒壶喝了一口，吩咐道:“李二郎，徒歌...徒歌给本王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