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公公原以为齐公子的到来能开解阴沉的皇上,却不料在公子离开后,少帝竟接连无眠了两夜,也不知道齐公子是怎么开解少帝的,他只觉在那之后帝君的情绪更糟糕,更阴沉,非常不妙。
自从齐王出征后,戚公公就感觉皇上整个人都变了,不,确切而言,是自那晚深夜出宫后,他身上被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沉雾霾,像是变了个人,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沉郁气息,冷峻的脸绷得更紧,犀利的眸光下掩藏着黯淡之色,比往昔更沉默寡言。
更诡异的是,少帝会莫名陷入深沉的呆愣之中,目光涣散,神情落寞,时而嘴角微微上扬,时而浓眉紧缩不得舒展。
白昼他雷厉风行地处理国事,夜里宛若被蒙上一层暗沉的黑纱,坚如磐石般坐在象征皇权的龙椅上,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神情莫测,比白昼多添几分道不明的情愫,周身散发着慑人的森冷之感,恍似坠入无底深渊般痛苦地挣扎着,那拒人千里的冷肃气息扼杀了旁人任何形式的关怀,固执又骄傲地摒弃掉外界的一切援助,让戚公公无法找到替帝君排忧解难的突破口。
陌生的少帝让戚公公既觉惶恐又极度心疼,在各种杂绪的冲击下,戚公公被吓得脚软——彻夜守在一旁伺候(呆站)了两夜,老骨头有些扛不住。
此刻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少帝又眼睁睁地熬过了一夜,戚公公站得腿脚发麻,稍稍一动险些跪了下去,他强打起精神,毕恭毕敬地走到帝皇身旁,关切道:“皇、皇上,您歇息一下吧。”
熬了两夜,老公公的嗓子也变沙哑了。
皇上傲然直视前方的视线丝毫没受到干扰,依旧连余光也不赐给他一缕,他早已料到不会有回应,戚公公暗叹了声,少帝的不理睬使得他的关切叫唤被蒙上了一层扭曲之意,总让人感觉他的话有那么点象征性图个爽口的随便态度。
因为戚公公这才说完,那头就急忙转身离开,忙着去张罗少帝的早膳,少帝如常进食是他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距离齐王出征已过去七天,整个朝堂仍处在严阵以待的紧张气氛当中,在两个无眠之夜的洞黑中,少帝的强行将思绪停留在前线战场之上,这两日前线探子传回捷报,影子兵团得到奇效,贺将军配合山拉国探子情报的速度,在山拉国国王一得知焰国百万之师朝其南境进攻之时,便当机立断挥师佯攻。
山拉国从西境调派回防的兵力比预想的还要多,如今只余留三万兵力在西境,只是,即便面对焰国将近六万的兵力,山拉国军依旧能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来碾压被困的孤军,正值此刻关键的时刻,少帝的神经更是一刻都松弛不下来,可……
某个狡猾的——不该深思纠缠的念头总是趁着他的精神不集中蛮横钻入他的思维网,让他的情绪变得躁动,无法忘掉的脸孔一直在脑海中盘旋,那声清脆的“小哥”状似魔音,不停地在他耳边回响。
他的拳头一次次紧握出青筋来,握得指骨发麻生疼,肌肤欲裂。
不是没有冲动,也并非自制力过人,不死命狂追只因那个血染之身傲然挡在前方,肆意浮动的血影让他无孔可入,全然无法突破那道严防死守的关卡直奔向前。
过度疲惫的帝皇终于深吸了吐了一口气,武装起来的硬邦邦躯体稍稍一松,无限的倦意席卷而来。
当戚公公端着一碗皮蛋瘦肉粥折返时,少帝已然入梦,梦里似乎仍有挥之不散的愁绪,他的浓眉拧得紧紧的,脸部肌肉丝毫不见舒展。
冗沉黏腻的梦是在一阵细语声中打破的,少帝眉头猛皱一下,睁开眼睛,说话的人似乎没察觉到他已醒来,窃窃低语仍在继续,他猛地坐起,惺忪睡眼微红、带着雾气,却不减锋利,侧着脸瞪着眼前的人,嗡嗡细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惶的请罪之声,“奴才该死,吵醒皇上的好眠!”
戚公公惊慌下跪,因为少帝的情况委实令他担忧,所以他又再次请了齐公子来,“病急乱投医”的他也不管此次过后少帝的阴郁情绪会否跟上次一样恶化了,乱治一通再说。
皇上听到的细碎声音便是他向齐逸吐的“苦水”。
皇上将目光落在齐逸身上,眸子一眯,起床气十足,怒道:“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微臣忽然记起,皇上特别讨厌莲藕,所以特意前来提醒。”那是少帝幼时说过的话,讨厌藕断丝连的纠缠。
微红的冷目猛地一凝,肃杀之气喷薄而出,戚公公曲弓的身体哆嗦颤抖,额头都快贴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