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书有云,“三十六计,闪为上”。老身这就闪人。
“婆婆且慢。”看到婆婆起身要走,天峕知道婆婆这回真是气坏了,也觉得有所失言,于是一晃身形,先行闪到婆婆身前,躬身一揖。
“你这小道士,好话不听,却又拦住老身怎的?”
“小道愚顽,没高没低的,无意冲撞了婆婆。小道这就给婆婆赔不是。还请婆婆息怒。”
“息不了息不了,老身被你气得嗓子都冒烟了。还息个鬼的怒。”婆婆说着,气咻咻地干咳了两声。
在这条道上,婆婆所遇,无一不是顺着杆儿爬,还没有被谁这般顶撞过。而尤与这小道士很是投缘,没想到一言不合,几至反目。
都是仙姑惹的祸。
“都是小道的不是。不过,婆婆要是身上着火,这点水也只是杯水车薪,婆婆若只是嗓子冒烟,这葫芦里还有几口水,倒也能润一润。”天峕说着,从身上解下葫芦,双手捧与婆婆。
“哼。”婆婆哼过一声,把脸转向一边。
“婆婆,小道初出葵山,不谐世事,言语多有冒犯。婆婆仙寿仙识,大人大量,还望婆婆不与小道一般见识。”
天旹态度颇为诚恳,那婆婆终是挂不住,看了天旹一眼,脸色也和缓下来。
“也罢。老身若再不理你,岂不枉了你这番花言巧语。未免你我终不同道,咱们这就好言好散吧。”
“婆婆,”天旹苦笑了笑,“此去下山之路还长,且一路无水,婆婆要走,喝口水,也好走路。”
婆婆其时,果然口干舌燥。再则,虽然与这小道士一番争执,但先前有过那同生共死的经历,其实惺惺相惜。好歹接过葫芦,也不客气,拔开塞子喝了一口。
葫芦盛水有个好处,壳厚隔热,再热的天气,葫芦里的水也仍是凉丝丝的。这一口水才喝下去,一股清凉透彻全身。而这一路无论来去,一侧深谷,一面陡壁,虽只是一口水,也很是珍贵。这位婆婆其实晓理,心中怒气渐削。
“小哥宅心淳厚。可老身不干不净的,也不怕脏了你的水。”婆婆说着,复将葫芦递与天峕。
“净与不净,在心而非在身。”
天峕说罢,接过葫芦,也喝了一口水。这口水,却是有意喝给婆婆看的。喝水之时,有竟无竟打量了一眼。这婆婆嘴说自己不干不净,可身上衣服虽然旧了,其实清浆白洗。一头银发,也是熨熨帖帖。大看得出,并非婆婆所说那种不干不净之人。
“刚才婆婆所言,这千百年来,婆婆只见过去的人,没见过一个回的人。可见贫道此去,大致也是个有去无回的了。既如此,这葫芦于我,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用了。”
天峕说着,又将葫芦递于婆婆,接着说道,“下山的路还长,将就还有几口水,就留与婆婆吧。前面雪峰,贫道自可以冰雪解渴。”
天旹手中这个葫芦是师父他老人家自种自收的。弟子如是随师父出门,都会将之系在身上。没事的时候,以手把摩。时日久了,通体金黄,无一点瑕,光洁铮亮,浑似宝物一般。
而观中,算得上师父留下的遗物,也仅此一件。因此,天峕说到这里,纵然去意坚决,也不免心中凄然,声音呜咽,眼圈不由得有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