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呐!”</p>
逐渐虚化的身体，慢慢枯萎的背叶，唯有花苞愈发鲜艳，苞口愈加紧细。</p>
激射的日光束被拢成细细一线，只是一切。</p>
“咓哦——”</p>
一声惨呼，流星坠崖。</p>
原点之旭，刹那又薄西山，妙蛙草收了日光束，还不等那些处于震惊伤痛的精灵反应过来，两根极粗壮的藤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舞于空——技能，强力鞭打。</p>
半径两百，森森绿狱，血光乍现，惨呼阵阵，不过片刻光景，藤鞭收敛，叽叽喳喳尽去，天地间一片安宁，只有一股闻之欲吐铁腥味弥漫。</p>
“嘎呐~”</p>
妙蛙草踉跄几步扑倒在莉蔻腿边，挣扎着与莉蔻依偎在一起。</p>
脸颊相擦，妙蛙草满足地笑了。</p>
绿光流水般荡漾，生命的元力从妙蛙草的花苞里潺潺流入莉蔻的体内，直至莉蔻怀里妙蛙草的虚影再无触感，一阵风来，微笑的妙蛙草化作万千光点扬散，点缀在这最深沉的暗夜里，恍若星空。</p>
大奶罐上前环住瞠瞠痴痴的莉蔻，低低的云又压落，洁白的雪想要掩埋所有。</p>
</p>
“咓~哦？”</p>
盔甲鸟慢慢拍动翅膀，雄姿不复，全身堪比合金的羽毛因反噬之力几乎断了个精光，由颈及腹可见一条露骨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来，凄惨不已。</p>
只是受的伤越重，它的心中越怒，越恨，用羽栖粗粗愈合了伤口就返上来，迫不及待地要杀了那渺小的人类以及追随那人类的叛徒！</p>
杀了他们！</p>
盔甲鸟全身的气息极速衰弱下去，仅剩的所有能量都汇聚于口中，透发出刺目的光芒——加农光炮！</p>
莉蔻虽被妙蛙草治愈大半伤势，身子却虚软没有力道。大奶罐刚刚一波正面扫敌，体表看着还算完好，内里被变圆强化过的肌肉脂肪内脏历经强烈的碰撞后尽数撕裂，后劲上来，稍稍一动，就痛地几乎跌倒，再起不能。</p>
大奶罐终是咬牙忍痛，缓缓将莉蔻揽在怀里，背对着漫天风雪。</p>
看着束手待死的莉蔻和大奶罐，盔甲鸟眼角不禁带了些快意，反倒并不急着杀了他们，放慢了蓄光的速度。低劣可恶的人类以及跟随他们的叛徒们，也让他们在极寒中受尽苦楚，再痛苦哀嚎着死去吧！</p>
这么想着，盔甲鸟蓄光的喙口稍稍上挪了点，那被能量罩覆盖的机器才是先要解决的东西，人类，必须为他们的愚蠢和傲慢付出代价！</p>
“喔喔喔~”</p>
一只大嘴雀逆行上来。</p>
盔甲鸟余光瞄见，也不在意，似乎是自己领地附近的一个烈雀部落的小领主来着，看来刚刚运气好，没有被战斗余波触及。正好，万一自己没有打破那装置，还能让他上。只是大嘴雀的话，有什么强力些的技能招式……</p>
正分心思索着，大嘴雀已经盘旋至身旁。</p>
“自爆！”</p>
自爆?</p>
盔甲鸟恍惚了一瞬，楞楞也没反应过来。只见到大嘴雀冲天而起，爪上似乎带着个灰蒙蒙的东西，受伤过重，锐利目光也不好使。</p>
最后的时刻，盔甲鸟满眼只剩一个画面，都是石疙瘩的脸，以及那邪气吊诡的嘴眼。</p>
强光刺目，再无知觉。</p>
“真是盛大的烟花啊，老希罗。”望着崩断的落日峡，费迪喃喃低语了句，双手一抬，红白球收回使出自爆后濒死的隆隆岩，另一颗粉色的治愈球收回了盘旋空中的大嘴雀。</p>
费迪也不理动弹不得的莉蔻，一袋子东西扔在莉蔻身边，又从自己包里掏出一罐西尔佛公司最新研制的治疗喷雾塞进了大奶罐嘴里。他和老希罗来接班，本就是带了充足物资的，第一次野外执勤，之前低声下气，耗费重金托道馆的“师兄”买的药剂总算是用在了刀刃上。至于治愈球，现在的黑市上已经炒到了将近五万吧，老希罗……</p>
“夜还没完呢。”费迪没头没脑说完，就从兜里拿出一只锡瓶，细致地把里面的液体抹在曲柄连接处。</p>
“咔咔咔……钉~”</p>
无数齿轮摩擦转动，稳定又凝实的光芒缓缓从铁疙瘩中心升起，周遭的防护罩在能量不继之后慢慢淡化崩解。</p>
费迪启动了警报装置，转身看见呆愣的莉蔻，似乎看见了两三个小时前的自己，不由一阵黯然。</p>
“唉~”，叹了口气，费迪蹲身打开扔在莉蔻身边的袋子，里面赫然就是之前莉蔻分给费迪的药物。</p>
“联盟只有一颗卫星，绕行星球一圈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捕捉到信号转给联盟，我们至少需要坚守这个长波发射器五分钟，打起精神来吧。”一边说着，费迪一边给莉蔻上药。“你想让老希罗和你师父白死么！振作点！”</p>
“啪!”</p>
“你打我干嘛！”费迪捂着迅速红肿的左脸气急败坏地吼道。</p>
“你手摸哪呢？”莉蔻虽然身虚气弱，在费迪的手摸向自己头颈以下，腹部以上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p>
“你这女人，我看你嘴角都是血沫，摸摸你肋骨断了没，嘶~”零下近二十度的天气，费迪觉得脸上能烤个饼。</p>
空气片刻安静。</p>
“肋骨……没断，我身上没伤。还有，还轮不到你这滩烂泥来教训我，要是你没送来润滑油开启‘烽火’装置，你的下场不是死在精灵潮中，就是死在联盟法院的审判下。”</p>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虚弱，依旧斤斤计较的女生，费迪蓦然发现，这家伙，好像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啊。</p>
“嘁~”费迪嘴角噙笑，似冷嘲似开心地发出声来。</p>
“你笑什么！”</p>
“之前以为你是个又冷又酷的妞儿，联盟冠军都没你拽，没想到不过是死了个精灵就变成了这幅模样。”</p>
空壳的精灵球，还萦绕在莉蔻身上的各属性能量。</p>
虽然费迪在道馆的地位低下，但是偶然也会看到道馆的长老们从库房里取出一些炮制过的道具拿给那些远行历练的师兄们，以及那些爱吹嘘的弟子也会经常讨论这些道馆从不外传的制器秘法。</p>
结合以上种种，费迪大概明白了他到来之前发生了何等惨烈的战斗。</p>
少年的眼被这冷天冻得坚冰一样，出言似刀冷厉，顺着寒风直往莉蔻心窝里戳，顺带着还横拉几下，绞得人透不过气来。</p>
“什……什么叫死了个精灵，你知道么，那妙蛙……妙蛙……”</p>
那妙蛙种子可是自己从蛋里一百二十四个日夜又四个小时零六分孵化出来，悉心照料，同吃同喝同呼吸六百八十一个日夜，这是短短的岁月里面，整个世界只有自己的训练家，将自己视若亲人的家伙啊。</p>
今后的这个世界，还有谁会记得他！</p>
“……呃呃呃……”</p>
可是莉蔻的泪已流干，身体也虚弱至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p>
“以前在道馆的时候，最怕听见哪个外出旅行的前辈失踪死亡的消息，就想着赶紧混个资历，拿到道馆的介绍信找份还行的工作。”费迪一边为大奶罐擦药一边淡淡叙说着:“可惜你知道的，发生了那档子事，我就这么的被扔到了巡护员队伍里来。我一直在害怕，我怕死，怕得要死。</p>
可是就在刚才，老希……老师他们引爆落日峡的那刻，我突然明白，怕死有什么用呢，生存在这样的世界，不论是精灵，亦或是我们人类，意外的、突然的死亡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不过了，就像我们今晚入夜的时候还在喝汤聊天，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老希罗和你老师已经丧生在这茫茫山岭中，被大雪掩埋，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葬身此地。”</p>
费迪放下轻晃晃的伤药喷剂，走到莉蔻身前，从怀里掏出一罐用体温捂热的蘑蘑汤，又把使出了自爆的隆隆石精灵球扣到莉蔻的腰带上。</p>
莉蔻将头别开，费迪递去的蘑蘑汤洒了几滴。</p>
“但是万一活下来了呢，你活着你就还能记得你的妙蛙种子不是么。要是再努努力，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训练家，在你们草の流的人物志上留上那么一笔，将来哪个史学家考证的时候就会看到那么一句:联盟历148年冬，我流派著名训练家莉蔻阻击精灵潮于落日峡，其精灵妙蛙种子力战而亡。”</p>
“你这唬烂的笑话可不好笑。”</p>
趁着莉蔻说话的当，费迪再次把蘑蘑汤送去。</p>
这次莉蔻再没躲开，温热的汤水滋润着干裂的嘴唇，经胸入腹，热流遍洗周身，方才还青紫的面容顿时有了血色，额头水汽蒸蒸，冒出许多汗珠来。</p>
“咳咳咳……”</p>
“你这家伙，是不是因为我今天过来，所以在汤里放了那么多茄番果粉，嘿，自作自受了吧。”费迪说话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那么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p>
“啊——”</p>
所有攻击动作里，“拧”永远是最省力且造成痛感最强烈的动作，尤其是费迪为了给莉蔻喂食，两人身子几乎贴着。</p>
费迪捂着通红的耳朵，摸摸还肿着的脸，突然再次对整个世界充满了怀疑，我刚才为什么要安慰她?</p>
扑棱扑棱……</p>
乌泱泱一片“黑云”漫来，竟如铁幕横拉，连着那切割关都神奥的烟火帷幕要将这方天地彻底隔绝。</p>
“怕么?”莉蔻撑地要站起来，腿一软就要坐倒。</p>
“我可怕了，怕得要死。”一把捞起莉蔻横抱怀里，费迪谑笑说道：“可不是还有你和伙伴们陪着么。”</p>
“嘁~”</p>
看着这初见还畏畏缩缩，孤愤怨世的少年被世事一锤，竟透露出几分生死看淡的风采，本来还在轻微挣动的莉蔻便任由他抱着了。</p>
大奶罐、隆隆石、大嘴雀，仅剩的精灵都负伤累累，费迪抱着莉蔻站在精灵旁边，身后的的长波发射器光芒依旧稳定持续。</p>
费迪忽而想起了小时候在海边看过的灯塔，屹立怒海，任他排拍，依旧顽顽。</p>
“顽顽世界，冷眼无谓，这就是馆主当初所说的岩の心么。”</p>
“你说什么？”</p>
“没什么，浪好大，哈哈哈哈……”</p>
铁幕阴影投下，顽石劲草摇摇不坠。</p>
“滴—滴滴滴滴……（撤退）”</p>
流畅的电码声响起。</p>
“跑啊！”</p>
还不等莉蔻反应过来，隆隆石、大奶罐纷纷跳进精灵球，费迪抱着莉蔻就往大嘴雀身上一扑，大嘴雀展翅急坠而下。</p>
“昂——”</p>
不知是哪只领主级精灵振翅一呼，那黑云便嗤下一片“急雨”。（注四）</p>
传说里，不知几千万前，雷吉奇斯卡拼尽全力拖来大陆板块成就了神奥，落日峰自那时便杵在这落日峡口，每天就静静地看着日月升落，撷几片云啜饮，拈几段霞沐洗，说不上自在惬意，至少也安闲静谧。</p>
而后“急雨”泼落，千古定格。</p>
“嗤喇——”，千古没了头。</p>
费迪要死死按住莉蔻，固住自身没看到这撼人一幕，莉蔻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俩人刚还赖以驻足的落日峰顶在无数自己认得出的，认不出的飞行系技能中瞬间化作齑粉。</p>
削去落日峰顶尚且不够，余落的“雨点”借着凛冬风力直取莉蔻费迪。</p>
“昂——”</p>
一声嗥鸣，又一波攻击酝酿着将要吹落，这架势怕是势要截了落日峰腰。</p>
“抱紧我！”</p>
费迪今晚历经生死，已经有了十足的长进，即便看不到那“残雨”沥历，颈后直竖的汗毛也让他警醒。</p>
拍拍身下大嘴雀身子，大嘴雀听见那声喊，早就惊惧，收到费迪示意后立即一个折翼横斜着漂进了岩壁豁口，中空的落日峰确实是好掩体，能带来许多安全感，只是……</p>
钢爪轻轻扣在没了被削去半截的落日峰井洞延上，深蓝旗尾随风飘扬，三菱鸟冠下猩红双眼斜乜了下方收翅而逃的大嘴雀一眼，急冻鸟用短喙梳了梳身上的羽毛，然后张开双翼。</p>
“昂——咘喺吚——”</p>
急冻鸟红眼竖立，头毛根根立起，四周冰系能量蓬发，随即倒灌入落日峰里。</p>
“轰隆隆……”</p>
闷雷炸响，应和着神灵的忿怒低语。</p>
冰冻，以肉眼几乎无法追及的速度，落日峰自上而下被寒冰包裹。</p>
“绝对零度，啧啧啧，这是何等宏伟的力量！”</p>
“首领，要制定计划捕捉急冻鸟么?”</p>
“愚蠢!”J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冷声呵斥。</p>
刚才发声的副手立即低首敛息，不敢稍有动静。之前替上的副手已经被适才追丢易东而暴怒J踢进精灵大潮里了。</p>
“这只急冻鸟，无非是借着天寒地冻，积蓄良久才施展出来这等威力的绝对零度罢了。都不知多少代的后裔了，和关都那边的老祖宗……”J说着说着便住口不语了，眼里也是多有惮色。</p>
“都楞着干嘛，趁现在兽潮走远，还不赶紧去找人！”</p>
“是。”</p>
一行人迅速向着易东消失的地界摸去。</p>
J回头望了眼展翅翱翱的急冻鸟，眼里的贪婪真诚又热切：“你算什么，等我抓到它们，你也会是我的。”</p>
……</p>
背心发冷，是真的冷。</p>
莉蔻已经背过气去，费迪却要忍受身体和思维被一寸寸冻结的痛苦。</p>
“这……这是……什么……么……”</p>
“日光束。”</p>
意识被彻底冻结之前，费迪看见一道光闪过，光里的自己功成名就，成为了人人景仰的联盟大师，自己的亲朋好友，父母都为自己而欢呼骄傲，只是莉蔻手里牵着的小孩和自己长得挺像。</p>
“你不要过来啊。”</p>
耳朵不自觉地一抖，筱萫顾不得费迪突然的胡话，赶忙把特制的日之石放在少年少女的胸口，缓解了绝对零度所施加的影响。</p>
“还好赶上了”，筱萫暗暗舒了口气，随即又被无尽的哀伤锁住了眉。</p>
能看见她手里攥着一封信，皱巴巴的面儿，狗爬似的字，轻飘飘的几页纸却把筱萫的心压得跳不起来。</p>
“呼——”，长出一口气，现在的情势下，筱萫不敢让这悲伤牵绊住自己，“君主蛇，走吧，这种天气和地形，没必要和他较劲。他也不过失去家园的可怜家伙罢了。”</p>
君主蛇极是骄（ao）傲（jiao）的，即便这会儿已是全身汗如雨下，躯体颤抖。</p>
原先只爱盘着的身子挺得笔直，颈叶上的日之石几个呼吸就暗淡下去，日光束被急冻鸟的绝对零度缓慢而坚定地逼退着。</p>
虽然属性被克，但君主蛇知道如果常日相逢，那急冻鸟和自己的实力也不过是五五相开，因为环境因素在战斗中被压制，心里何其不甘。</p>
而且虽然平日里自己不怎么搭理老希罗，但是君主蛇早把老希罗当做自己半个主人的。</p>
这种情况下，若是对着她说“你不是对面急冻鸟对手，我们赶紧走”之类的言语，亦或是直接把她收入精灵球，她是宁死也不肯退半分的。</p>
筱萫自然知道君主蛇脾性，便说可怜可怜那急冻鸟。</p>
君主蛇猛一吸气，白茫茫两条气线混着日之石剩余的能量钻入口鼻，颈叶骤然大亮，日光束坍收鼓射，粗壮了一倍的阳光烈焰一时间压得绝对零度节节败退。</p>
等到急冻鸟发狠彻底冻结峰洞的时候，筱萫已经带着人消失了。</p>
“昂——”</p>
“黑水”漫过落日峰，在崩塌的落日峡前汇流，短短四个小时后，“黑水”漫过隘口，奔涌向苍茫神奥西大陆平原，要用他们的尸体回馈生养他们的土地，好让他们的后代继续生存繁衍。</p>
……</p>
注一：盔甲鸟叫声，出自神奇宝贝无印篇150集。</p>
注二:这个“嗤”，窃以为用的极妙，哈哈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