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站和吴淞站不一样,后者是单纯的货运站,规模不大,专司军火运输,外面驻扎着一个连的伪军,整天绕着围墙散步,里面虽然管得不严,可没法从里面往外面送东西,而且进出站台都要搜身,以防止夹带炸弹燃烧弹等危险物品。
而老北站不同,这是上海乃至华东的铁路枢纽中心之一,客货混运,每天要从这里发出上百列车次往全国各地,若要严格做到内外隔绝,严密管控,几乎是不可能能的事情。
所以才有了把吴淞站作为一个专门的军需品站来进行严密管理的做法。
可没想到这种看起来非常不错的做法,最终还是在祝为民的有心之下被活生生的钻出了个漏洞,
在老北站旁边的那间小屋里,他哼哧哼哧的把所有枪的枪托都锯掉,受第一支“战利品”的启发,他发现,这样能有效的缩短长度,而且横向体积也变小了,这样处理过的枪可以非常方便的装入放鱼竿的油布套里,而不被发现。
至于锯下来的枪托,这玩意也不能乱扔,一律用斧头劈成几块,然后乘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往穷街陋巷里一扔,没一会儿,这些烂木头就会被穷人捡去当燃料。
正当他大展拳脚,打算给山上凑一个排的武器出来的时候,却收到了命令,组织上另有任用,立刻想办法归队。
来传达命令的人叫谢三,暂时归他调用。
祝为民想了想,觉得虽然眼下机会不错,但还是要服从组织命令,另外,自己手里也有二十多条枪了,这东西要到了山上才有价值,放在上海滩,不但没用,反而是个累赘。
他把自己面临的问题,用密语写在纸上,让谢三带走。
两天后,谢三又回来了,带来了组织上的解决方案,并且配合他一起行动。
祝为民先是去找细川辞行,借口是自己乡下的父母催他回去结婚,不回就是不孝!
细川沉吟良久,也无可奈何,祝阿三把自己的那套钓鱼竿送给他,说是临别留个纪念,细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随即祝阿三表示,自己有个小侄子,叫金小四,也是手脚勤快的,眼下已经16岁了,想出来混口饭吃。
细川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离开吴淞站,祝为民回到上海市区,在那间小破房子里,他和谢三把枪塞进四只钓鱼袋里。
两人在小房子对付睡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雇佣了两辆黄包车,直奔董家渡渡江码头。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两人拿着钓鱼袋挤在人群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谢三走在前面带路,当一班渡轮靠岸时,谢三带着他向两号口走去,站岗的伪军眼珠一瞪:“停下!检查!”
谢三早就看到了此人脸左侧有个大痦子,心中不慌不忙,摸出几张钞票悄悄往这伪军手里一塞,意味深长的道“长官,行个方便,在家百日好,出门半天难嘛,多多包涵!”
这话听起来很正常,但通常都说做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谢三说的倒也通顺,可实际上没有人会这么讲……
那伪军听到这话,不动声色把钞票接了,一挥手,“快走快走!”
祝为民看在心里,也不多说话。
过了江后,他们又叫了黄包车,拉到了郑家桥附近的天主堂附近。
这里的人毕竟少了很多,两人假装钓鱼,趁着人烟稀少,外加夏天,地里的新麦子都有一尺半高了,可以作为掩护。
选的地方么……实在是谈不到好,眼下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但祝为民觉得浑身还是凉飕飕的。
后勃颈在发毛,不是乡间风大,而是因为在两人大概三丈远处,赫然放着一只草包棺材。
乡下人死了当然要装棺材然后下葬的,一套流程下来所费不赀。
尤其是下葬的过程,要请和尚道士念经,还要雇佣吹鼓手奏乐,穷苦人家在入殓时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
所以只能选择将棺材在自家田里暂时放置着,等有了钱后再下葬做法师。
为了防止日晒雨淋损坏棺材,考究点的上面搭个棚遮着,可乡下风大,一般的茅草屋都会被吹掉屋顶,何况乡间粗糙的小棚子?
多数人就在棺材顶盖上铺上厚厚的用稻草编成的草包,草包里装些石头瓦块,这样即可以防晒也不至于被风吹跑了。
而且稻草随处可见,发现棺材上稻草不够时,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再给添上。
乡人称之为草包棺材。
有些人家实在出不起下葬钱,棺材在外面停放经年,上面的草包稻草层层叠叠,厚度几达一尺之多。
眼下两人旁边的这具就属于此种。
“你望风,我去做生活”谢三看到了祝为民脸色煞白,便主动请缨。
说起来,谢三是要听祝为民命令的,祝为民怕归怕,而且多少有点迷信,总觉得这玩意触霉头,可又说不出口让谢三去干这脏活累活,在他心中越是麻烦的事情,越是要上级亲自动手。
谢三这话一说,他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个,这个,其实我可以的……”
“你年纪轻,眼睛好,看的清楚,这种出力气的粗生活就我来吧,不要客气了,我们赶紧,趁着现在人少。”
说完拎起两个钓鱼袋走到棺材前,先掀去了棺材上的一层稻草,将用油纸包好的枪平平放在其上,然后又把草包原样放回。
能想出这个办法来,祝为民也是佩服。
草包棺材本来就所处偏僻,极少来人,就算路过的,也不会多看一眼……
“我们走吧”谢三在河里洗洗手,“晚上大概就有人来拿了……”
“晚上?”祝为民的声音在发抖。
“是啊”谢三回答“鬼子清乡厉害,你别看一路上我们没什么风险,但这是他们的盘算,浦东浦西之间的人员流动管得不严。”
“但是”谢三叹了口气,“浦东地区一道晚上就是宵禁,没人可以行路,也没有船可以往外面划……”
……
一个礼拜后,祝为民再次回到了山上。
下山时还是春天,回到山上已经是穿起秋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