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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营的两个连由营长葛元洲带领正向六场进发,他是莫刚心腹之一,对第一仗也非常看重,亲自带队奔袭,让副营长管着另外一连在奉贤看家。
到了奉贤与南汇交界附近,天色已经完全黯下来。
距离最近的泰日桥镇还有十五里路。
葛元洲不由得有点发怒,按照原本计划,今晚是要在泰日桥镇过夜的。
这种镇虽然小,但居民多也富庶,部队进镇后能得到很好的“休息”与“补充”。
只要刺刀一上,中正式一横,居民就得乖乖得让出床铺,然后杀鸡打酒,吃完喝完后,往宁式床上一横。
第二天一早吃完热气腾腾的早点,拍拍屁股走人,房屋主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对了,走的时候也不能空手,毕竟是为了大东亚和平来的,军爷在前线和抗日土匪打生打死,这后面的老百姓还不得好好意思意思?于是妇女的金耳环,小孩的金锁片就统统成了军需物资,一律就地征发。
兵过如匪在这片土地上一直不是虚言。
但眼看今天已经来不及了。
葛元洲无奈,只好下令部队就地扎营。
他火气挺大,但也没地方发。
奉贤县政府这边是派了两个向导过来的,并且在一路上也准备好了船只。
然而,这俩向导却悄悄溜掉当了逃兵。
大军走到半路上,又不能回头再去找康道元派人来,一来会耽误军机,二来这事情说出去也确实挺丢脸,号称精锐的大半个营连俩向导都看不住?
而且没了向导就没法行军了?
这要是传出去,莫刚非得骂死葛元洲不可。
可这事情也不能怪葛元洲,两个向导是亲戚,一老一小,老的也不过四十多岁,在是县衙门里当差的小公务员,从北伐开始前就干了,历任县太爷对他的评价都是忠诚练达,老实可靠,这样能干活的老实人,万金难买。
这次找向导的时候,他主动请缨,提出的要求就一个,他有个侄子今年也二十多了,在家没饭辙,想来县里混口吃的。
这爷儿俩都是本地人,而且经常往来于两县之间,算得上老土地了。
康道元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一开始两人倒是任劳任怨的走在队伍前面,但走了三天,也就是今天中午在过一片芦苇荡的时候,忽然就消失了……
一开始,葛元洲以为这俩是迷路了,毕竟芦苇比人高,人要是掉坑里啥的,外面根本看不到。
反正是中午,于是下令部队休息吃午饭,同时派人四处寻找,结果这俩人就像蒸发了一样。
葛元洲虽然恼怒,但出于军人的面子也只能忍下来,琢磨着等仗打完后再去找康道元算总账。
他也不是废物点心,正经军事学校出身,手下的连长排长也都受过基本的读图训练,当下摊开行军地图,很快就制定出了新的行军方案,但时间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葛元洲不是没考虑过急行军一番赶到镇上过夜,但毕竟是江南水乡人生地不熟的,晚上要是陷入沼泽啥的反而更麻烦。
他琢磨着明天起早点,趁着早晨天气凉爽,加快赶路,中午在泰日桥镇休息后,下午急行军,把今天耽误掉的时间给补回来。
但是这地方真是让人讨厌,到处是松软的滩涂地与各种小溪流,几乎找不到完整的大块干燥土地用来搭建宿营帐篷。
而且因为地势低,步兵操典上要求的野外宿营地,临时壕沟也无法挖掘。
倒是带着工兵铲,但只要三五铲子下去必然见水,这不是挖战壕,这是修引水渠呢。
葛元洲无奈。
好在阳历九月中的天气还挺炎热,没帐篷晚上睡起来可能还凉快些,就是野地里蚊虫多,但这也没太好的办法,多点几堆篝火,火上多放湿柴,浓烟滚滚能薰走不少,反正就对付一晚而已。
再说士兵大多是水匪土匪出身,睡野外对他们而言也不是难事……
葛元洲心细,两个看起来牢靠的向导溜走,让他心中还是有些隐约不安的。
于是又下一道命令,两个连分别守夜,一连守上半夜,二连守下半夜。
这样不管任何时候都有至少100人能立刻投入战斗,葛元洲自信的认为,在浦东没有任何武装力量敢于向他发动袭击。
当然,皇军例外……
但最近的皇军驻地离这儿也有三十多里,一时半会赶不到,再说了,他们的行军路线都提前告知了皇军……
至于葛元洲自己,让勤务兵找了块相对干燥的平地,搭了个帐篷,作为营长睡上一整晚的特权还是有的。
……
上半夜异常安稳。
下半夜,有点闹,毕竟嘛,二连接一连的岗开始守夜,换岗换哨闹闹哄哄,倒也正常。
葛元洲在帐篷里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到喧闹渐渐轻了下去,这才放下心来,翻了个身,拉了拉身上的薄毯,继续酣睡。
吴地的下半夜,静谧异常,甚至连秋虫都不像上半夜那样的聒噪不休,它们大概也累了。
天上挂着明晃晃的月亮,月光均匀的洒在大地上,初秋的风缓缓吹过,芦苇叶子刷刷作响,连带着还有些细细的波涛声,但谁都不在意。
不远处的一个长满芦苇的河汊子里,停着几条大航船!
……
和常见的每条只能载二十来人的小航船不一样……
这种大船船体更加高大,并且有着高高的桅杆,上面挂着传统的中国式硬帆。
如果有当地人看到,肯定会惊呼“奇怪,这是船都可以进海了,怎么开到内河里来了?万一搁浅怎么办?”
那细碎的波涛声便是答案,夜间,开始涨潮了!
随着潮水的涌入,原本窄小的河道可以容纳吃水更深的近海翻船。
五条大船,每条上都载着七八十号人。
此刻,船都下了锚。
船身上垂下好多缆绳来,很快船上的人顺着缆绳悄无声息的滑到一人多深的水里,随即慢慢游到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