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倒是打算降价,但天然酱油毕竟是黄豆酿制的,成本就摆在那儿,再怎么降也降低不到哪儿去啊……
不少小规模的酱园开始倒闭。
万兴酱油规模体量大还能扛得住,加上主要针对浦东乡下的市场,乡下市场不如浦西那么大,反过来那些化学酱油一时半会也无法渗透过来,所以,虽然这两年都在赔钱,但好歹还能支撑。
酱园东家赵百安,十年前接手管理,这酱园传到他手里已经是第三代。
赵百安做生意讲究真材实料童叟无欺,对下面的员工也颇为仁义,每个月的工钱比同行都高一块,年底还有分红。
用他的话来说“钞票么大家赚,给手下分多点,他们做起来才卖力,这样不是蛮好嘛?”
面对生意节节下降,赵百安也没学同行那样把手下的工人直接开除了事,而是大家商量着办,降低工作一起熬过难关。
原本以为打仗打完生意就该上去了,可结果并非如此。
眼看买卖越发不济,这三兄弟也觉得硬拖着没意思,正好前段时间祝为民实行“扩军”计划,这三人觉得自己年轻力壮,又没家累,倒不如跟着祝队长真刀真枪去搏一把。
王静斋看了履历,对这三人也非常欣赏。
年富力强,勤劳朴实,又是工人阶级,这几条能做到那就具备了成为一个优秀士兵的基础,赵百安虽然从阶级属性来看属于资本家,可却是个具有先进思想的人。
他不反对工人们读书,甚至出钱请人教工人们识字,这三兄弟好歹能认识三五百字,能看看简单的报纸书籍。
王静斋将他们当作重点培养的对象,三人也感觉到了关爱,日常的训练也越发认真起来。
他们是身体底子本来就好,加上严格科学的训练,以及周到的后勤伙食供应,三人很快成为五支队中的单兵操练的佼佼者。
“都给我老老实实睡觉去!”祝为民面孔一板,“这是纪律”
到低是祝队长,酱园三兄弟虽然多有不满但也只敢嘀咕着躺到船板上。
祝为民随口道:“好好睡,养足精神,看到老冯伐,抱着机枪睡得和死猪一样。等会这场仗有你们打的!”
说完,他也抱着驳壳枪靠在船篷上,在摇摇晃晃中打起了呼噜。
现在的祝队长已非当日吴下阿蒙,大抬枪一响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的丑事是再也不会发生。
不对,这个事情压根就没出现过!
祝为民守望队里谁要敢提这事情,那就等着祝某人黑着脸来兴师问罪吧。
再说了,大家也知道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这个道理,想想一个小学老师带着一群农民,在土匪和伪军的虎视眈眈之下,打出一块自己的地盘来,谁还会去触他霉头?
就算祝为民不急,周得同的白铜水烟袋也要往这不识趣的家伙的狗头上招呼过去。
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在睡梦里吧唧嘴,王静斋笑着陷入了思索中,队伍发展的很好,人、枪、地、钱都越来越多,自己来到这里的任务也算是基本完成了。
接下来就要这小子自己的发展了,该教的也教的差不多了……
只是啊……
王静斋眉头皱了起来。
浦东的小环境变得越发对自己有利,可是国内的大环境却更加叵测起来。
双十二事件后建立起来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已经有了岌岌可危之感。
自从夏天正面战场战斗趋于缓和之后,委员长不是想办法趁此机会在战线上发动反击去把丢掉的地盘打回来。
反而再度枪口对内,对此以军事委员会的名义指责在沦陷区艰苦战斗的新四军“游而不击,专司摩擦”,就差说新四军是拿日元的队伍了……
这些在报纸上都能看到,是的,虽然地面被日本人控制,在日方严密的新闻审查制度下,这些攻击新四军的新闻竟然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各种小报上,有心一看就知道,这年头到低谁才是真抗日……
但大多数人则做不到这点,国人素来有“敬惜字纸”的习惯,李玄真的土地庙里有口不知道什么年月传下来的大火缸,名曰“化文缸”,家家户户但凡有废纸,尤其是写过字的废纸,都不能随便扔,都得放在化文缸里点火烧了。
说起来是这就是给文曲星上供了。
当然这是以前,随着报纸的逐渐侵入生活,大家也不在把字纸神秘化,但对于报纸的权威性却依然迷信。
在祝为民守望队拉起来之前,虽然六场也常被各路忠救军骚扰,但乡亲们还是相信“蒋中国”是真抗日,真来救老百姓的。
可现在嘛……
嘴上依然是蒋中国,可私底下都撇撇嘴。
镇上聪明人不少,早就猜出来王静斋的身份,但大家从来不说破,讲到王先生时只是默契的挤挤眼,翘翘大拇指,四大队扩兵的时候,各家都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往队伍送,这在奉行“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啊!
就说这核心的一班、二班吧……
等于是职业化的军人,老百姓都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但若是自家儿子被选中,依然是开心的一塌糊涂,少不得去红云楼叫几个菜来庆祝一下。
祝为民在吸收成员时也很注意,尽可能挑没啥家累的,或者兄弟特别的,独养儿子那是万万不敢收。
甚至这酱园三兄弟来当兵,据说东家老板赵百安也私下给三人拍了胸脯:“小赤佬,有志气!年纪轻轻的窝在酱园里做啥?跟着祝队长走,才是好男儿!你们只管放心去!那天打不动了,再回来,我这里终归有你们的位置!放出去当个大伙计都可以!再有,我说得难听点,战场上子弹无眼,要是你们万一受伤,也不要担心,医药费我包出!等伤好了就回来,饭终归有一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