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生一把搂住妻子,在她耳边说:“我向你请罪了,现在就侍候你。”林瑛呻吟着说:“你这个没羞的东西,想不到还会怜香惜玉。”夫妻俩愉悦过后,林瑛微喘着说:“秦岚真是个好人,海福那年生病,全靠她求医调理。”银生说道:“秦岚信耶稣,她是个善良人,她把海福和海霞,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林瑛回答说:“我也想明白了,等到将来秦岚老了,让海福到她跟前去尽孝吧。”
海福每天提前半小时进车间干活,即便这样也手忙脚乱,幸亏王家福时常帮他忙。俩人不久就成了好朋友,经常在一起交谈。王家福懂得的事情很多,他说上海有几十万纺织工人,纺织业占了上海经济的半壁江山。还说车间里生产的高支纱,都是出口换外汇的,织布车间生产的白坯布,也是出口换外汇的。人家把我们的纱再加工一下,白坯布再印染一下,转手可赚几倍的钱。海福听了有些愕然,问他说:“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加工自己印染呢”他摇头说:“我们的棉纱深加工,设备和技术都没有外国好,印染技术也很落后。”海福听了恍然大悟,有一次他注意到自己车间里的,细纱机器上的英文铭牌,还是1911年出厂的,想必那是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机器设备,可是我们至今还在使用。
厂里经常要开会,每次参加厂里的大会,海福总是和王家福坐在一起。海福发现这个工会主席不会讲普通话,在台上发言仍是讲家乡话,海福惊异的是,台下的人竟然波澜不惊,大家已经听习惯了。
海福后来又听说了老厂长的事。那个老厂长叫张明,上海解放后,这个最早由日本人开设的工厂,被我们的军管会接管,张明当时是军管会干部,后来转业当了工厂的厂长。老工人在闲聊时经常提到他,听他们讲,老厂长十分关心工人的生活,在经济困难时期,厂里的食堂供应发生困难,他想方设法,从外面一样样调拨进厂,保证让工人吃得好。他对厂里食堂的伙食抓得很严,“热饭、热菜、热汤、热心肠。”是他对食堂工作提出的最基本要求,食堂工作人员至今还遵循着。他还在厂里办了工人夜校,图书馆和托儿所。最让人称道的是,他还下令造了个俱乐部,现在厂里的大会场,就是当年的舞厅,那时每逢周末必有舞会,青年工人在舞厅里“蓬嚓嚓”,许多舞伴后来成了夫妻。
老厂长后来犯了错误,他之所以会犯错误,是在受到了全厂工人的拥戴后,没能很好的约束自己。后来他生活腐化了,睡了厂里好几个漂亮女工。那些老工人说,他在老家有个黄脸婆,一直没有领到上海来。他是个以厂为家的人,夜里常常巡视车间,还叫女工去他办公室里谈工作,然后就把持不住自己。不过他从来不睡人家大姑娘,那些和他睡过的女工,也没有一个因此家庭破裂的,而且大多还成了厂里的积极分子。
海福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话,他第一次为人的两面性感到害怕。令他不解的是,那些老工人提起那个老厂长时,没有一个唾骂他的,反而对他称赞有加。海福有一次问:“老厂长现在在哪里”有人叹息说:“他早回老家去了,后来得肝癌死了。”
海福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走进工厂里后,一下子掉进了大千世界,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是那么新奇,有些还让他感到震惊。
这天他和王家福走过车间的一个角落,那里是细纱车间拆坏纱的地方,一些落脚纱和坏纱,要在这儿经人工整理。拆坏纱是最轻松的活,由身体有病的,或临近产期的女工来干。王家福指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轻声问他说:“知道她是谁吗”他摇了摇头,王家福说:“这个女人可是有来头的。”然后在他耳边,悄声说起这个女人的背景。
他听了大惊失色,连忙问王家福说:“她是我们厂里的”王家福摇头说:“是上面安排她来我们厂里劳动的,已经来了好长一段时间,厂里向大家打过招呼,不许大家和她交谈。”说着拉海福走开了。
海福听了王家福的话后,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有一次国栋来家里,曾听他说起过,以前在机关大院里的一个邻居,还是他父亲的战友,前些年也遭难了。他听的时候不经意,但是记住了国栋说的那个人的名字。想不到今天在厂里,竟然遇见了那个人的夫人。
在干活的间隙里,他几次有意走到那个女人的跟前,见她戴一副深度眼镜,厚厚的镜片掩住了她的眼神。她的嘴唇紧抿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要不是她双手机械地动作着,整个人就像木雕似的。他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女人,心里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同情只见她紧抿着的嘴,从来没有张开过,同她一起干活的女工,都不由自主地同她保持一段距离。他这时想起了自己的大舅和大舅妈,觉得这个女人的神态,和自己记忆中的大舅妈有点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