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妥?”燕王重新坐下,静听这位中书内阁老大人的意见。
韩熙载抚了抚长须,眼袋下垂,整张脸像干枯的老树皮一样,连站也不曾站起,眯眼说道:“陈尚书身为一部尚书,在京,有调度军队后续之职,若此时调离,怕是会出乱子……非但不能给与前线支援,而且还极易引起后院失火,况且,此时正值动荡,新宋一方恐趁我军入闵之际,欲图谋不轨,江陵边塞之地,我们也需时刻提防,陈尚书此刻万不能离京。”
这番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燕王可能不听,但从韩熙载嘴里说出来,他不能不听,韩熙载代表着内阁的意思,虽然燕王可以一意孤行,但此时和内阁离心,不是李景遂想要看见的。
“那中书令的意思是?”
“再令选其人吧!”韩熙载淡淡地笑了笑,瞧了李景遂一眼。
这一眼,就算是经历过无数风雨,大浪,仍岿然不动的李景遂也不得不心悸了一下。
李景遂也不知道怎么了,在韩熙载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下,在他的注视下,自己不得不去放弃一些东西。
那是一双老狐狸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此平静,但李景遂却从里面看出了威胁的味道。
韩熙载就坐在不远处,他身子骨并不高大,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弱小,他头发白了一大半,脸上满是皱纹,下巴略尖,颧骨突出,留着长长的胡子,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老者并不什么不同。
但那一双眼睛,谁见了,都觉得这位老者有故事。
…………
到最后,兵部尚书陈觉并不没有去建州,他还是留在了相对安逸的金陵,只知道,他那一日晚些时候,带了礼物,去了韩熙载的府上。
晚些时候,燕王李景遂离开了太极殿,去了老皇帝李璟的住所。
胡乱地吃了些东西,他便把早些时候在太极殿发生的事情,讲给李璟听。
初闻,李璟只是斜倚在软榻之上,小口小口地品着碗里的甜汤,后来,李璟便把碗搁在了桌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皱眉想着接下来该说的话。
“景遂,你怕了吗?”
怕,怕韩熙载吗?
李景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若说不怕,那是假话,可在老皇帝面前,李景遂不需要说假话,他也不想说假话。
“有些!”
“怕什么?”老皇帝又问道。
“怕韩熙载使绊子,怕他身后的一干人等,也怕自己掌握不住金陵的朝局!”
老皇帝听罢,会心一笑,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朕曾记得你对朕说过,说除夕之前,定要朕看见一个政治清明的金陵朝局。”
“是臣弟年轻了!”李景遂苦笑一声,坐直了身子,他自己当然记得这些话,他对皇兄说,除夕之前,一定要金陵朝局清明,可现在看来,这个任务远远没有完成,甚至距离完成都很遥远。
“是,景遂你太年轻了,但这不怪你,朕也丝毫没有怪过你的意思,你没有完成当初的承诺,朕依旧没有收回你的权力,知道为什么吗?”
李景遂抬头看了李璟一眼,嘴巴微张,但又马上闭住,说道:“愿闻其详!”
李璟此刻坐直了身子,缓缓地拔下束发的玉簪,使头发披散下来,将玉簪放到桌子上后,推到李景遂的面前,缓缓地说道:“散发,朕和街上的老汉并无差别,但束发加冠,朕就是一国之主,你需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压得住朝臣的契机,可朕不同,无论玉簪是否束发,韩熙载他根本没有将朕放在眼里……朕需要你,李景遂,去压制他,去驾驭他,去驾驭这南唐第一权臣!”
“可这权臣似乎并服臣弟的驾驭?”
“没错!”李璟笑了笑,将桌子上的玉簪递给了李景遂,李景遂接过后,仔细地瞧了瞧。
“朕将玉簪给你,也将权力给你,但韩熙载并不服,于是才有了今日他袒护自己党羽的事情发生,你要想压制他,需得靠自己,而不是朕赋予你的权力,究其缘由,他不服朕!”
“靠我自己?”
“靠你自己!你必须去做一件大事,一件足以镇压权臣的大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