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崽子，事至如此，怨叹有屁用？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如果你害怕，就滚到马千乘的怀抱里当舔狗。”覃重明怒骂道。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值不值的问题，你们这几个当长辈的，动过脑子了吗？你一失踪，未待弄清楚原因，伯父和叔父就猝然发难，逼宫夺印，结果害死阿雄，引出一连串的祸事。你说，这个代价不够大吗？这个教训不够深刻吗？都说冲动是魔鬼，没想到你们比年轻人还冲动。”
覃杰越说越激动，又数落覃重明道：“还有你，当年身为民壮军的首领，却不是整饬军务，维持治安，而是耀武扬威，为了一座小银矿而滥杀无辜，还千里大追逃，斩尽杀绝。这是英雄气概吗？不用说樊小鱼，若是我，负此血海深仇，也会这样做的。他现在是大少爷和田帅手下的红人，握有一营人马，还接管了葫芦寨，把寨里的壮丁编为预备营，这样一来，葫芦寨从此不再是姓覃的了。”
唉，真是反了，这个兔崽子。平时，自己一生气，儿子惶诚惶恐，唯唯诺诺，今天怎么啦？象吃了枪药一样，居然虎着脸尅了老子一顿。若是过去，覃重明准是一巴掌扇过去，可现在覃家遭到重创，年轻一代只是他任一官半职了，日后家族的振兴说不准要靠他。再说，他是气昏了头，才敢如此指责。不过，细思一下，他的指责不无有道理，自己这一代所造的孽，将由下一代甚至几代人买单，说不准覃氏家族会失去祖传基业，甚至面临着灭顶之灾。
“按你所说，我不能回葫芦寨了，那咱的家怎么办？”覃重明忍住怒气，问。
“你若是回去，他们就会杀了你，不如去龙阳洞躲一阵子，看情形变化再说。现在谭彦相和马斗斛撕破了脸皮，想编籍万县，那里地势险要，估计马斗斛奈何不了他，至于家嘛，有孔叔他们在那照应着，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好了。”覃杰见父亲沉着脸，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了，语气软了下来。
“谭彦相既是造反了，我若是投靠他，岂不是为虎作伥背上投敌的罪名？我宁愿死，也不会去龙阳洞。”覃重明想都不想，一口拒绝。
“还有一条路就是去投奔邱乘云公公，他现在当上了云阳矿监，负责征收蜀地税银，肥得流油。过去你对他有大恩，若是去了，他必是厚待于你。那里是朝廷的直属机构，重兵驻守，”覃杰思索了小半天，突然想到了太监邱乘云。
说到这个邱乘云，就不得不回溯明朝的太监史。朱元璋建立明朝后，怕宦官涉政乱政，明令太监不得干预政务。而他的第四子朱棣篡位得逞，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重用宦官，还设立了“东厂”，威压百官。从此，太监成了香饽饽。
引割一刀，就能吃上皇粮，衣食无忧，老时还能衣锦还乡，甚至有的太监的地位还在公侯之上。为此，出身贫寒的子弟羡慕得不得了，自宫成风，走上了“鲶鱼跳龙门”的捷径。
家境稍好的，出一点钱，请太医或郎中阉割，生命比较安全一些，若是身无分文的，只能自己挥刀，术后敷上草灰，不少人因伤口感染而死去。尽管如此，自宫者大有人在，有时候，礼部的门口竟聚有几千个，成为大明王朝的一道奇葩的风景线。
僧多粥少，名额有限，不是所有的自宫者都能成为太监，绝大多数人乘兴而去，失望而归。邱乘云就是这群“落第”大军中的一员，在归途上，觉得没有颜面回家，往树上挂上三尺白绫，想自绝于家乡门口。
覃重明未当上民壮军首领前，无官一身轻，喜欢仗钩走江湖，这天正巧路过这里，救下了邱乘云，得知他的境遇后，十分同情，通过师傅张翼在锦衣卫里的关系，为他谋得了一个太监的位子。
入宫后，邱乘云在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手下当差，因干活卖力，且行事乖巧，颇受陈矩的赏识，后剿灭山东、四川等地响马有功，被陈矩派到云阳当矿监。这可是一个肥缺，未发迹时的魏忠贤曾投奔在他的帐下。
邱乘云飞黄腾达后，并没有忘记覃重明这个大恩人，和覃重明称兄道弟，还免收了葫芦寨银矿的税银。
“唉，这段时间倒霉的事太多，心乱如麻，倒是忘记了我这个好兄弟。”覃重明轻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怆然地对覃杰道：“我走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马斗斛看似浑浑噩噩，其实心里亮堂得很，当年我攻陷葫芦寨，杀了樊啸天，随后他就解除了民壮军，可不久，他又让田壮成立猛虎军，换瓮不换药，可见他对咱覃家甚于防贼。而你姑妈心高意傲，利令智昏，有朝一日恐怕会惹出祸端。所以，你不能盲从她，现在大少爷羽毛已丰，你是他的手下，正好借此契机，和他搞好关系，日后他上位，必是不忍心置咱覃家于死地。”
“爹，我会妥善处理好这些人际的关系，包括樊小鱼在内，你去云阳后，和道姑深居简出，不要随便和外界联系，除了我，不要轻信别人。这次我回葫芦寨，似乎有一种预感，孔叔行事有点诡异。”覃杰叮嘱着。
“啥？不可能，孔叔自幼是你爹的书童，几十年来，在咱覃家任劳任怨，忠心可嘉。如果他知道你这样看待他，会伤心一辈子的。”覃重明用不可置疑的口吻回应覃杰的质疑。
“我一直是尊重他，可这次回家，听说樊小鱼追杀阿雄攻打葫芦寨时，他把樊啸天的旧部都调到隘口，结果这些寨丁临阵哗变，让樊小鱼不费一枪一弹占领了寨子，逼得阿雄从后山撤退，以致为山匪所杀害。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山匪，有可能是官兵伪装，或者是樊小鱼指使他爹的旧部干的。后来，我去阿雄遇害的现场察看了一番，就证实了我的猜测。从滚木和山石的数量及大小上看，这伙山匪应是早就在此设伏了，若是仓促应战，半山腰哪里有这么多这么大的滚木和山石。”覃杰一口气地说出自己的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