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漫漫长夜,又熬过了半个早晨,直到钟楼敲响巳初的钟声,凤阳府才开始提堂审问陆挽等人。
上堂之后陆挽等人就看到了原告,正是中秋节晚在池河驿站讨债的那群盐帮。这群人有的头上包着纱布,有的胳膊打着绷带,还有的拄着拐棍,最夸张的是地上还有副担架,担架还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脸上毫无血色,看样子已经死了。
对方还请了一个讼师。知府老爷开始通行对问,先问原告情由。那讼师口齿伶俐,说中秋节宁远县盐帮众人去池河驿站讨债,林时雨等人依仗锦衣卫身份无故阻挠,结果盐帮被打死一人,剩余之人也是个个被打得骨折。
陈述中,讼师添油加醋,说盐帮众人家中如何艰难困顿,中秋都过不了,才会连夜去池河镇讨债。又说林时雨的等人如何霸道不讲理,还有吴十二、李虎、彭苗下手如何凶残歹毒。
盐帮在民间名声虽然不好,不过锦衣卫的名声更臭。这次公审,还多了很多围观群众。讼师陈述完后,群众中已经有人开始鼓噪,要求严惩凶手。
大明朝,除非有特殊情况,各衙门在大堂审案是允许百姓旁观的。不过老百姓们整天累死累活尚且朝不保夕,哪有闲情去旁观审案。大凡有人想操纵案情时,一般会鼓动群众围观,再买通数人进行鼓噪。要么胁民情以迫主审,要么主审以民情掩饰误判。
这次的围观群众看样子是凤阳知府安排的。知府老爷听完原告陈述后就责问林时雨:“你等可认罪”
林时雨道:“府尊应知大明律,凡军官有犯,有司不得擅自勾问。”
凤阳知府道:“本府当然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军职犯强盗、人命等官司,本府有权先行拘禁。”
林时雨道:“既然府尊知道,今日为何还要公审”
凤阳知府笑道:“我问不得你们,有人能问你。别忘了你们现在所在的是大明中都。有请中都留守胡公。”
大堂上鼓声再次响起,皂吏们再次高呼“威武”。
凤阳知府却走下堂来,走到陆挽身边,悄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底细,也别以为有块锦衣卫的牌子就可以在两淮地面横行霸道。我看你今天有什么本事能过关。”
从过江到现在已有十天了,滁州事发到现在也有八天了,对方查探清楚自己一行人的底细,陆挽毫不意外。
陆挽看着凤阳知府脸上得意的笑容,内心毫不惧怕。从离开滁州时他就做好准备了,两淮这些豪绅们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堂鼓停歇后,后堂走出一人,身穿大红蟒袍,头戴四梁描金冠。不出意外,应是陆挽预想中的凤阳守备太监。
胡太监在大堂坐定后,没有看其他人,只是对着陆挽说道:“本监除了守备凤阳,还身兼御马监监督之职。陆公子,不知道本监有没有权过问此案”
凤阳守备太监是独镇一方的大太监,入朝不逊九卿,在外抗衡督抚。这种层次的内臣当然早已获知陆挽底细。所以他直接向陆挽发问。
大明朝讲究制衡。御马监和兵部并管腾骧四营及上直二十二卫。腾骧四营是宣宗后整编的主力禁军。上直二十二卫曾是皇帝的护卫禁军,现在名义上仍是禁军,但在英宗后沦落至何普通京卫无异。唯独二十二卫中排第一的锦衣卫因为职责特殊,声势不减反增。
锦衣卫实际上是由东厂提督太监主管,但按照成祖定下的规制,御马监在名义上对锦衣卫也拥有监督权。尤其,凤阳守备太监是皇帝陛下的心腹内臣,若真要插手此事,从法理上勉强能说得过去。
陆挽挺起身躯,直视胡忠道:“公公问案,罪民岂敢置喙。只是不知公公想怎么问”
胡忠道:“国朝有典,恃顽不招者,可以用刑拷问。陆公子你说我该不该用刑呢”
陆挽还没回答,大堂外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用刑!”
今天来观审的,不少人都是被买通了的。一人喊用刑,立刻数人相应。其他来看热闹的都是好事之徒,怎愿错过刑讯锦衣卫这种好戏,也纷纷跟着起哄。
胡忠也不等陆挽回答,拿起刑签就扔了下去,说道:“用刑!把当日动手之人先笞五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