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p>
五天前, 挪威峡湾。</p>
吴东接到一个越洋电话之后，神色变得焦急起来。</p>
挂断电话，他沉着脸吩咐所有人立刻收拾东西，他们要坐最早一趟的航班去一个地方。</p>
杜归这些天情绪一直很不好。</p>
他抱着膝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 沉默地看着大家匆匆忙忙地进出房间。</p>
只有他一个人是置身事外的。</p>
吴东的目光落在杜归身上, 犹豫了一下, 道：“杜先生，您也跟我们一起去。”</p>
杜归无所谓地点了点头。</p>
谁知道是不是裴云旗又兴起了什么念头，想拿他当挡箭牌。</p>
就这样吧, 他懒得再问了。</p>
走之前，杜归获得允许, 可以跟住在附近的拉尔斯告别。</p>
拉尔斯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白发老先生，一个人住在离峡湾很近的独栋木屋里。</p>
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p>
不过他看起来倒是并不在意。</p>
拉尔斯倒了一杯鸡尾酒，笑着递给杜归：“怎么了, 从进门之后就一直愁眉苦脸,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倾听者。”</p>
杜归心情确实憋闷, 平时身边都是裴云旗的人。</p>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外人交流过了。</p>
杜归仰起头一饮而尽，借着酒劲把他和裴云旗相识的过程一口气说出来。</p>
”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人……“</p>
他说得很慢。</p>
从小巷子里刚发现裴云旗时的惊惶，到他们俩单独相处时的点滴细节。</p>
海风吹动发丝, 贴着脸颊脖子擦过去。</p>
杜归把玻璃杯递给拉尔斯，示意他再给自己倒点酒。</p>
拉尔斯皱了皱眉，不太赞成他喝这么多，不过还是给他倒了。</p>
杜归抿了口酒，嗓音夹杂着些许醉意：“我其实真的很简单。他不用骗我，只要我还喜欢他, 我可以自己骗自己，但是，他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p>
杜归说着说着，眼眶渐渐热起来了。</p>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活着，就是身不由己，就是求而不得。”</p>
“我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p>
“可是，凭什么余耿耿可以那么轻松地得到大家的偏爱。”</p>
“遇见裴云旗后，我以为老天终于眷顾了我一次，有人愿意把我从沼泽中拉出来。”</p>
“不，不是的，他给了我最美好的爱，又亲自摧毁掉它，我好恨。”</p>
断断续续地说到这，杜归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肩膀伴随着抽泣声微微起伏。</p>
拉尔斯拍了拍杜归的肩膀，递过去一样东西。</p>
杜归以为是手帕，鼻音很重地说：“谢谢，不用了，我带了纸巾。”</p>
抬起头，才发现是一个小巧的透明玻璃罐。</p>
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粉末。</p>
杜归睁着红肿的眼睛，问：“这是什么？”</p>
拉尔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爱情魔药。”</p>
他回头看了眼墙壁上挂着的相框。</p>
杜归顺着拉尔斯的目光看过去。</p>
相框里镶嵌着一张很有年代感的照片。</p>
阳光灿烂的甲板上，面容英俊的军官冷冷地直视着镜头，他身旁站着一位年轻人，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挥舞着帽子，咧开嘴笑得很开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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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归愣了愣：“拉尔斯，这是你年轻时候的照片吗？”</p>
拉尔斯露出点怀念的神色：“没错，笑得很傻的那个是我，旁边冷得掉冰渣子的就是我的伴侣。”</p>
他走过去把相框取下来，轻轻地擦拭了一遍。</p>
“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p>
“啊，对不起……”</p>
杜归很不好意思提到了对方的伤心事。</p>
拉尔斯笑着摇摇头：“没事，都是过去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能和他在一起，多亏了这份爱情魔药。”</p>
杜归迟疑了一下，怎么感觉在听女巫的童话故事。</p>
拉尔斯朝他眨了眨眼：“如果你真的很喜欢那个人，大胆去试一试，放在水里给他喝下去，效果会出乎意料。”</p>
杜归觉得他大概是喝醉了，因为他心里开始升腾起微弱的希望。</p>
“你没有骗我？”</p>
“当然没有，效果是真的不错。”拉尔斯把相框重新挂上去，嘴里嘟囔着，“不过第二天的后果可能会很严重，算了，谁叫他明明爱上了我却不肯承认，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好人……”</p>
“……”</p>
杜归的心脏砰砰直跳，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震得耳膜嗡嗡作响。</p>
他只听进去了效果不错这句话，剩下的全被自动忽略掉了。</p>
杜归紧紧攥着玻璃罐，起身跟拉尔斯告别，脚步轻松地离开了这座房子。</p>
在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后，杜归终于见到了裴云旗。</p>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看起来不像是z国。</p>
裴云旗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胳膊上绑着血迹斑斑的绷带，紧紧闭着眼，就算失去意识了依然睡得很不安稳。</p>
吴东仔细查看了他的情况，不太放心，扯住医生询问病情。</p>
医生面色疲惫，眼下两抹青黑，显然通宵照顾了裴云旗一夜。</p>
“胳膊上中了枪伤，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从昨晚开始发烧，能做的我都做了，现在只要等老板醒过来就好。”</p>
吴秘书拧着眉思索了片刻，道：“老板只是胳膊中弹，以前打中肚子都有过，为什么偏偏这次的状态看起来这么差？”</p>
医生欲言又止。</p>
吴东催促他别特么墨迹了，赶紧说。</p>
医生朝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呆呆站在床前的青年，把吴东扯到一旁说话。</p>
房间就这么大，断断续续的声音顺着风飘进杜归的耳朵里。</p>
“拦不住……非要在寨子里找人……这是心病……”</p>
他知道他们说的是谁。</p>
他不想听。</p>
床上的裴云旗突然眼皮颤了颤，呓语了一句话。</p>
杜归正准备喊医生过来看看，他是不是醒了。</p>
随即便被这句几不可闻的呓语浇了个透心凉。</p>
过了两三秒钟，杜归才迟钝地按住胸口。</p>
他好痛，身体里不知从哪冒出阵阵寒意，就像是有寒风不停地钻进毛孔里。</p>
痛得想掉眼泪。</p>
他听见裴云旗说：“余耿耿，你敢跑我杀了你。”</p>
晚上，吴秘书忙于查找这种中枪事件的始末，还要处理生意上的事。</p>
杜归主动提出，他可以帮忙守夜，</p>
毕竟他以前有照顾裴云旗的经验。</p>
吴秘书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p>
那时候，裴云旗吩咐他在杜归对面买了一栋房子，还派了专门的人去照看杜归。</p>
再看看现在，时过境迁。</p>
只能说，这个发展谁也没想到。</p>
吴东神色缓和了一点，同意了：“那就麻烦你了。”</p>
关上门，杜归倒了一杯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有爱情魔药的玻璃罐。</p>
手颤得很厉害。</p>
身旁的裴云旗又梦呓般喊了一声余耿耿的名字。</p>
杜归再没有犹豫，哆哆嗦嗦地把里面的粉末全部倒了进去。</p>
他不知道这个爱情魔药是真是假。</p>
但这是他在沼泽中挣扎时，遇见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p>
真也好，假也罢，杜归都不会放开。</p>
刚刚端起杯子，门突然被重新打开。</p>
杜归吓得手一颤，杯子里的水泼了一小半在地面上。</p>
他不敢抬头，结结巴巴地说：“我给裴、裴云旗喂点水喝。”</p>
吴秘书正在打电话，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叮嘱他：“医生说，老板快醒了，今晚要多注意一下，如果你支撑不住想睡觉，就去楼下书房喊我，我跟你换班。“</p>
杜归装作镇定的样子，点点头。</p>
水杯里的波纹不住地漾开。</p>
门重新关上。</p>
这次，杜归上了锁。</p>
杜归关掉灯，窗帘留了一条缝，微弱的月光穿进来照在木质地板上。</p>
裴云旗的皮肤变红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带着热气，额头上浸出细细密密的汗。</p>
”热……“他无意识地喃喃。</p>
杜归走到床边，目光痴迷地落在他的脸上。</p>
他突然笑了起来。</p>
裴云旗醒了之后是不是就会爱上他。</p>
也不用特别爱，像以前一样就够了。</p>
无论自己在干什么，裴云旗的眼里总是有他。</p>
就算杜归去上班，他在家里养伤，也会时不时发条短信过来，告诉他晚上想吃什么，或者不满地抱怨“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回我”之类的话。</p>
杜归凑过去，吻在裴云旗的嘴唇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掉着眼泪。</p>
灼热滚烫。</p>
苦涩的乌木香气，是裴云旗的味道。</p>
杜归发现，惊慌躁动了很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安定下来了。</p>
裴云旗猛地睁开眼睛，眼里泛着红血丝。</p>
杜归吓了一跳，愣了一秒之后，才发现他的目光是涣散的，没有焦距地看着自己。</p>
他尝试性地叫裴云旗的名字。</p>
下一秒，天旋地转。</p>
杜归被他压在身下。</p>
裴云旗反客为主，吻得缺乏技巧，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按住他的喉咙，强迫他张开嘴，掠夺他嘴里的空气和唾液。</p>
杜归开始慌了，他终于明白所谓的爱情魔药是什么。</p>
”耿耿……“</p>
裴云旗低低地喊了一声。</p>
杜归无声地掉眼泪，不会再有比这更难堪的羞辱了。</p>
心脏位置像被狠狠地扎了一刀，拿走之后只留下一个空洞。</p>
寒风在洞里肆虐，刮走血肉。</p>
杜归没有纠正裴云旗认错人。</p>
他闭了闭眼睛，默认般覆上裴云旗的手。</p>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p>
余家老宅。</p>
杜归红着脸挑挑拣拣说了一部分。</p>
余耿耿咽了咽口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他。</p>
“我总结一下，就是你一不小心喂裴云旗喝了一杯加了助兴药的水，然后你们就那什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