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样才可以。</p>
只有这么做，赵想容才能甘心和他复合。她没有任何传统女性的宽容和温柔，她一点亏都不肯吃的。</p>
周津塬在长长的一串通讯录名单，找涂霆的电话号码。这时，他听到赵想容轻快地说：“涂霆的手机尾号是37，你在黑名单里找。等找到后，直接facetime。这种天大的喜讯，怎么能只打电话呢？这得视频嘛！”</p>
周津塬的手微微发抖一下，他依言找到那号码，毫不犹豫地拨打过去。</p>
这一定是他们最激烈的冷战，偏偏，谁都在压着自己崩溃的那一条死线。</p>
赵想容的耳鸣越来越大了，她害怕得要命，却盯着周津塬，悠然笑说：“不过，这是我和涂霆的事情。你凭什么给他电话？”</p>
周津塬转头看她，声音可怖：“对别人的女人下手，他今晚就可以死。”</p>
赵想容沉下脸。</p>
这人绝对在某方面有点问题，她毫不退让地说：“你敢伤害涂霆，我先弄死你。”</p>
周津塬的愤怒，像磁铁吸住它所能承载的所有金属，他突然直接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东西——雪白密实的床单，用力地朝着她掀过去，那块巨大的布料抖动得像核磁共振的曲线，坠落在赵想容旁边。</p>
一阵微风，吹过她胸口前的长发。</p>
“你在生气什么？我那会已经和你离婚啦。”赵想容轻声说，苍白的脸上有很奇怪的笑意，“你那会儿，不也和苏昕在一起吗？你至于这么戴绿帽子的表情吗？”</p>
“赵想容，你到底是他妈有多饥渴，让男人无套进来？那小男孩有多脏，你居然去检查性病？你还蠢到让自己怀孕？我以前是怎么对你的？我现在怎么对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那么想当荡妇——”</p>
但在最后的时刻，周津塬闭紧嘴唇，没说出来。</p>
周津塬一动不动地站着，衣领下冒出层层的一层汗。</p>
灯光洒下来，照在她的头顶。</p>
赵想容真美，即使现在，站在华丽的卧室，她依旧是一个美丽无比的蠢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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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一次的任性举动，她每一次任性时说出的话，都能深深影响到他，只不过因为她太任性，所以她根本就无法察觉。</p>
赵想容耳朵内的杂音越来越大。粉红豹在活泼热闹的外表下，骨子里也许有黑暗的心，否则，她不会把任何事情做得那么彻底。</p>
她歪头笑说：“津塬，亲爱的，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崽子不是你的。百分之百不是你的，现在的问题是。津塬，你打算怎么办？”</p>
打掉它。这三个字飞快地进入周津塬的大脑。</p>
他对孩子向来无所期盼。结扎时，他觉得无关紧要，甚至觉得不介意赵想容怀有其他男人的孩子。</p>
但那只是嘴上说说！</p>
即使不读史书，周津塬都知道有一句，卧寝之旁岂容他人安息，想到赵想容被其他男人占有过……心中那种暴戾，让他想毁掉一切。</p>
赵想容看着他眼中沉痛和猜疑飞速滑过，她清清楚楚地说：“……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孩子的妈，就一个哦。”</p>
周津塬看着她的表情，找最后的破绽。</p>
有那么一刻，周津塬真的动了杀念。他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自己找寻真相。他希望她说点什么，说她怀的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因为赵想容现在无论说什么，他都会相信。</p>
因为，人只会相信他们所相信的东西，并不是真相。</p>
因为，他现在确实爱她。</p>
赵想容等了一会，又继续逼问他：“如果我怀着别人的孩子，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吗？”</p>
漫长的平静中，周津塬喉结一直在无声地滚动。</p>
他低头用自己的手机，给那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赵想容怀孕了，我会照顾她。你什么打算？”</p>
抬起头，赵想容还在等他的回答。</p>
周津塬不合时宜地想到很多年，他们刚结婚，自己还是基层小医生，随时会过劳死。</p>
赵想容去医院找他，正好赶上他下班，他实在太累，就睡在她后座。赵想容在前面开车，不停地说些废话，车子开得很慢，她每经过一个红绿灯都踩刹车。这么一停一顿，他在后排睡得极其难受，但周津塬脑海一转，他明白，她是找尽机会和自己共处。</p>
周津塬站在原地，想开口却觉得喉咙堵塞，气息往外拱，口里那股苦涩越来越重，整个人冷静下来。</p>
……不是冷静。</p>
他自诩心如金属，不会轻易动情。但赵想容像个最坏的分子，腐朽着他的心。</p>
过了很久，周津塬轻声说：“……我挺喜欢小孩子的。”</p>
赵想容在巨大的耳鸣声中，硬是听到这句话，心脏好像停了几拍。</p>
她顿时掉下眼泪，脸上还是带着那股奇怪的笑意。</p>
赵想容沙哑地说：“你确定吗？你愿意养不是你的孩子吗？”</p>
周津塬没说话。太阳穴的青筋露出来，他的外表还是完好无损，但那颗心已经堕入黑暗中，他介意得要命，想对赵想容挥出拳，又想把她关在密封的空间，让她与全部世界隔绝让她只有他……</p>
但，不是今晚。</p>
赵想容尽情地流了会泪，她抹了把脸，神色坚决地光脚站起来。</p>
周津塬以为，她要拥抱自己。</p>
他嘴上这么说，大脑又迅速地转动：自己恨极了涂霆，孽种绝不能留。他说那句话，只是不让赵想容去法国的诱饵。他们明天早上就去民政局复婚，然后，周津塬会拉着她去医院重新检查……</p>
终于，周津塬觉得此件事隐隐透着一点蹊跷。</p>
就在这时，他看到赵想容从她包里取出什么，她蹬蹬跑过来，塞给他一份报告。</p>
周津塬心里再一沉。心情几乎有点茫然。</p>
这又什么？</p>
她递过来的，是一个人工流产的检验单。时间就在今天上午。</p>
赵想容伸臂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她噗嗤笑说：“亲爱的，你刚刚是不是又陷入自我感动啦？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当我的救世主，我不需要你委屈巴巴地替我养孩子，这崽子被打掉了！我赵想容用逼着男人替我养孩子吗！我赵想容是那种靠男人养的女人吗！”</p>
周津塬想说话，想问这是怎么回事：“赵想……”口里发苦，他咳嗽了一声，把刚刚喉咙里的东西清掉，“你……”</p>
他剧烈地咳嗽。</p>
赵想容泪眼朦胧中，看到周津塬捂住嘴，一下子咳出星星点点的血，她呆了，立刻缩在门口。</p>
周津塬腹部闪电般地传来剧痛，他摇晃了下，扶住旁边的墙，紧抓着那报告，忍着剧痛，定睛看着人流单子的姓名栏：萧晴。</p>
周津塬一瞬间就明白，自己被愚弄。</p>
他怒到发狂，突然间又再吐了口血。</p>
那边的赵想容用手臂抱着脑袋，她后退着，一步一步地挪出卧室。</p>
耳畔的杂音越靠越近，真实的世界越距越远。医生提醒她观察血压，赵想容慢一拍想起，家里有量血压的仪器，但这念头一闪而过，她就抓着睡衣襟口，打算跑出公寓。</p>
这时，她瞥到桌面静静搁着一瓶如血般剔透的红酒，以及，两支空高脚杯。</p>
赵想容扑过去。</p>
两杯满满的红酒喝下肚，口里鼻里有点感觉。她稍微定神，拿起旁边的酒瓶，习惯性地看了眼酒庄名称和年份，再盯着杯底微红色液体，想起里屋的事情——周津塬能吐多少血？他怎么就能吐血？</p>
她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毫无动静。</p>
卧室里的周津塬往回倒了几步，紧盯着地面。除了咳出鲜血，他看上去只像灵魂出窍，实际被推到盛怒顶峰。</p>
周津塬向来眼高于顶，罕少有什么真正能打击到他。除了，许晗。</p>
可是，他偏偏又混淆了许晗和赵想容。如此的爱，如此的失误。他左思右想，无耻地归为大意，连旧信都不肯要。赵想容再拿相同的手段耍他，又成功了！她先让他深信不疑，又让他目睹幻灭。黄粱一梦，他是被架高的愚蠢猴子。</p>
周津塬轻微地吞咽喉咙，像被喂了一口的碎玻璃，他扯开衬衫的扣子。</p>
讽刺的是，他比发现许晗怀孕时歇斯底里多了，诡诈，恨意、失衡，煎熬，嫉妒，窒息等太多压抑的情绪掺杂在一起，他说服自己先接受，这样才能控制住局面。但这一切，仅仅是场恶作剧——</p>
周津塬略微抬起头，血气再涌到喉咙口。</p>
眼前空无一人。</p>
只剩下肇事者溜走时歪倒在地的粉红色羽毛拖鞋。以及，满室的眩亮。</p>
周津塬怒到耳朵都飞起一片赤红，脸色又白到发青，他勉强俯身，拾起地面一只拖鞋，喘息片刻，突然把鞋劈头砸向吊灯。</p>
清脆的声响，碎片从头顶掉下来。</p>
他转头对着桌面，电脑还在亮屏，周津塬再度把手机丢过去。几秒后房间里彻底黑下来，空气仿佛凝固。</p>
周津塬摇晃着站稳，像从炼狱中缓慢升起。</p>
生平第一次，他被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不，根本不是第一次。这女人不断点燃他，又不断熄灭他，她弄得他对黑暗都充满猜疑，在废墟中独自徘徊。</p>
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执迷不悟地想复合。两人彻底分开又能如何？他为什么殷殷地犯贱，非得求她回到身边？</p>
周津塬痛下决心，往外疾走，但腹部的剧痛又让他眼前发黑，过了会，景象才慢慢清晰。</p>
他跌坐在床。</p>
血氧极速下跌，幸好没有再吐血，这时，周津塬发现他手里依旧不肯放开那份医学报告。他在剧痛中略微惊悚了下，随后将手掌深深压住腹部，他定定神，借着外面的光亮，再重新检查一遍流产报告上的信息。</p>
这时，周津塬看到面前停有一双涂着精致酒红指甲油的脚趾，那女人半跪在他旁边。</p>
赵想容犹豫很久，终于下决心回来查看。</p>
卧室里浓黑笼罩，开关按不亮。透过外面的光，周津塬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黑发低垂，肩膀很宽。</p>
她光着脚踮进来，不敢碰他，先从下往上地偷窥他脸色。</p>
从赵想容的角度看，周津塬的额角被冷汗洇湿。浓长的睫毛颤抖，高挺的鼻梁，微抿着薄薄的嘴唇，他正眯着眼睛看着地面，手指鹰隼般仍握着纸。</p>
他知道她回来了，神情松动，却不肯看她。</p>
赵想容脸上还有刚才泪水的痕迹，不过，红唇总是任性地上勾着。她陷入耳鸣时，不仅什么也听不见，也很难说出任何话。</p>
片刻后，赵想容无声地戳了一下他的膝盖骨。</p>
周津塬一动不动，赵想容歪头盯着他片刻，她不清楚状况，再稍微用力地推了周津塬的小腿一下。她用胳膊在半空中比划几圈，想询问有没有事。</p>
周津塬突然间坐直身体，霍地把她的手扇落。</p>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那份人流报告在手上撕碎，再把碎屑扔到她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前。纸片四散中，他爆炸了：“跪着！少碰我！”</p>
这句说完，周津塬再也无法强撑，他在腹部持续不断的痉挛里，和因为她出现而重新引爆的狂怒中向后倒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