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璋道：“你困得头晕了，该睡了。”</p>
李固道：“你没胆子听我说吗？”</p>
谢玉璋恼火：“听你唠叨需要什么胆子。”</p>
李固道：“那我便告诉你，玉璋，我至今未立后，便是因为你。”</p>
“这是怎么着，我好好在家里坐着，天降一口大锅？”谢玉璋道，“你自己都承认过，逍遥侯府还在时，根本未曾考虑过立我为后。”</p>
“是，我承认。”李固道，“只我这个人十分可笑。我十分清楚不能立你为后，可内心里，又不愿意有另一个女人身份高过你。他们一直催我立后，我便不肯。”</p>
“我竟成了本朝没有皇后的罪人了。”谢玉璋恼火极了，“你要这样说，干脆把我的公主封号收回去得了，我也不做这劳什子公主了，担不起这罪名！”</p>
“你若不愿做公主，”李固竟然点头，“做皇后亦可。”</p>
谢玉璋气结。这个人不是“讷于言”吗？他怎么突然不讷了？</p>
李固看着她，沉声道：“玉璋，以前你曾指责我‘心中有妻’，我现在心中已经无人，唯有你一人。我想许你为妻，立你为后。玉璋，答应我。”</p>
他神情严肃，眉间全是认真。</p>
谢玉璋道：“我……”</p>
她垂下眼眸。</p>
李固屏住呼吸。</p>
谢玉璋抬眸看他片刻，道：“我……喜欢你呀。”</p>
李固一呆。</p>
“我喜欢你这个人。”谢玉璋道，“我也知道你也知道我喜欢你，我更知道你也喜欢我。所以我们两个人现在在一起多么的好。我知你所想，你知我所念。”</p>
“我知你喜欢我，所以什么都敢说。”</p>
“你知我喜欢你，所以相信我都是为你好。”</p>
“就这样，多么好啊。为什么一定要改变现在的样子呢？我就想，我就想一直这样下去。我只怕一改变，便再也没有这样好。”</p>
李固看她半晌，道：“你是个胆小鬼。”</p>
谢玉璋欣然道：“我是。”</p>
但李固心里明白。归根到底，是谢玉璋觉得他不值得她放弃眼前的好，去面对为后要面临的挑战。</p>
去承担责任，履行义务，为皇帝管理好后宫，教育好皇子皇女——其中的难度，不是一家一宅的主妇可比的。</p>
看他神情黯然，谢玉璋又心软了。</p>
她下榻到他身边，扯他的袖子：“睡啦。”</p>
她这样娇侬软语地温柔对他，李固心中更加涩然。</p>
他“嗯”了一声，正准备起身，门外却响起侍女禀报的声音：“殿下，十九娘院里的人有事禀报。”</p>
十九娘便是谢玉璋的妹妹，从前的一个小公主。她是个有问题的女郎，几乎不能说话。军队中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人，主要还是因为受了刺激。</p>
这个时间会找过来，定是有事。</p>
李固道：“你去。”</p>
谢玉璋放开他便出去了。很快李固听到外面有一些响动，越来越远，像是离开了正房。</p>
看来是去她妹妹那里了。</p>
李固便在房中等谢玉璋。他将手肘支在榻几上，撑着头，闭上了眼睛。</p>
有人推开了槅扇的门，轻轻走了进来。</p>
侍女们是不敢不通禀便进来的，难道是她回来了吗？这么快？</p>
李固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一个面色如雪如霜的少女。</p>
嘉佑一直就躲在夜色里。</p>
冬夜很冷，但她能忍。</p>
按照姐姐的规定，她睡下后，每隔半个时辰侍女便要检查一次床帐，为她掖掖被子。主要还是怕她夜里害怕。</p>
其实不用。</p>
嘉佑还记得最开始来到这里，夜里她须得用夜明珠照明才敢入睡。她还会害怕夜里的火光。</p>
但慢慢的，有这姐姐的温柔照料，她渐渐地可以睡得安稳了。</p>
这个姐姐对她很好，只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另一个姐姐。</p>
她们的母亲位份都低，从小便是她和福康姐姐一起生活在延寿宫。姐姐照顾她，比保姆尚宫还细致。</p>
她们两个相互作伴，才不寂寞。</p>
那个血火刀兵的晚上，姐姐把她塞进水缸后面，然后自己跑出去，引走了乱兵。</p>
她最后在火光中的身影映在了她的瞳孔中，永远抹不去。</p>
嘉佑已经很久没有去回忆过那些火光了。</p>
可是今天她听到了“陛下”这个称呼，又使她回忆起来了。</p>
再等等，再等等侍女就会发现她根本不在床上。她们肯定会来禀告姐姐。</p>
嘉佑忍着冻成冰块，潜伏在夜色里。</p>
终于，她的侍女张皇失措地来到了正房。很快，她的姐姐脚步匆匆，带着许多人离开了正房。</p>
嘉佑趁这空隙溜了进去。</p>
守门的婆子还站在台阶下目送谢玉璋一行人离去，没有发现身后，嘉佑溜着墙根潜入了正房。</p>
那个当了皇帝的人不叫正房的侍女们在屋里服侍，对嘉佑来说正好。</p>
她推开一道槅扇，次间没有人。</p>
她推开第二道槅扇，那个人就坐在榻上，撑着头，闭目小憩。</p>
嘉佑走到了他的面前。</p>
男人睁开了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