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璋有时候以为, 李固几乎要接近圣人了。</p>
他明明白白是喜欢她的, 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但他表露欲望的时候太少了。他从不像草原的男人那样，看着她的时候, 眼睛里便有赤果裸的欲/火在烧。</p>
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对她有期待，从前她逃避那期待, 后来她敢于直视，愿意回应了。每当他和她可以不说话便从彼此的眼睛里读懂对方的心意时, 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欢喜。</p>
但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欲望, 对她始终小心翼翼。</p>
谢玉璋猜想，这或许是因为最开始，她告诉他不愿以色侍人的缘故。</p>
她刚才并非存心。从前她有意识地把控和李固之间的距离，但从逍遥侯府没了之后, 她没了负累，在他面前变得随心所欲, 无所顾忌。稍稍一不小心, 心里的话便自然而然说出了口。</p>
一出口, 便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但李固已经捉住了她的手。</p>
常骑马的人腰会格外紧致有力, 男女皆然。李固手心能感觉到那腰肢的纤细和柔韧。</p>
那红润润的唇，他只尝过一次，一晃眼已经十年。上一次他想再尝, 她别过头去拒绝，他只亲到了她的耳朵。</p>
喉间干渴如烧，最原始的驱动力使他向她低下头去。</p>
看着他的面孔贴近, 谢玉璋想，得提醒他，她还在孝期呢。但她的喉咙很干，说不出话来。</p>
李固的额头紧紧抵住了她的额头，他的呼吸很重，却再没有动。</p>
谢玉璋怔住。</p>
她现在就在他的怀中，再没有使用什么话术技巧来拒绝他，她此时此刻十分的柔顺。</p>
李固对谢玉璋想了十年。他的身体硬得发疼。</p>
可……他不敢去吻她的唇，他深深地明白，自己一旦碰触到她，便是利箭开弓，一点即爆，再压不住了。</p>
但他不能这样对她。</p>
【惟余等涕泪，彻夜不能停。】</p>
她二嫁父子，文士们为她哭了一夜。他们哭什么呢？</p>
她是个连皇后之位都不屑的女郎啊。却为什么今晚要勾引他？</p>
她还在孝期，为什么不拒绝？</p>
李固想，这一定是因为他是皇帝。</p>
她拒了他的皇后之邀，于是想在别的方面补偿他，一定是这样。</p>
她并非是心甘情愿的，她只是活在皇权之下，终究得付出点什么。</p>
一定是这样。</p>
李固的身体疼，可是心里更疼。</p>
因他的理智告诉他，或许此生，他都等不到她心甘情愿的那一日了。</p>
他此时此刻渴望得到她的身体。可喜欢一个女郎，当许她以妻位，而不是因为任何原因，无名无分地玷辱她。</p>
更不要说，她是一个连皇后之位都不肯要的女郎。</p>
“玉璋，你……”他艰难地说，“不必如此。”</p>
谢玉璋诧异，她的确与李固有许多心灵相通的时刻，但绝不包括此刻。</p>
李固的手心滚烫，身体也热。他呼吸很重，明明是动情的模样。</p>
谢玉璋明明能感受他身体里潮涌似的欲念，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一次忍下了那些欲念。</p>
谢玉璋有些想不通。</p>
但，他对她的小心翼翼，感受得那么清楚。</p>
那便不想了吧，也正省得她再开口拒绝他。谢玉璋便轻轻地“嗯”了一声。</p>
李固想，她果然。</p>
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在怀里。谢玉璋闭上眼，享受这怀抱。很紧，很安全。</p>
许久，谢玉璋问：“南狩的日子定了吗？”</p>
李固道：“十二月。”</p>
谢玉璋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襟。</p>
云京，林府。</p>
林谘在自己的书房，从暗格里摸出一摞纸。他从其中翻出了一张。</p>
【……十余人次第从府中出，走金光门出城。】</p>
六月十九，他的人注意到了那十几个人，一路跟着，跟到了金光门，发现这些人出城去了西边，觉得没有价值，没再跟随。</p>
甚至于这一条信息在六月二十报上来的时候，林谘自己都没在意。因如是他想的那些人，无论走曲江还是走泗水，都实不该走金光门向西去的。</p>
直到六月二十一一早城门开了，永宁公主的人进城报信，林谘才恍然大悟——高氏的人，竟是恨上了谢玉璋，故而没有直接南归，而是去了西山！</p>
他这一个错漏，结果便是林斐被掳去了江南。一思及此，林谘心中便恨得不行，直欲将那张纸都捏烂！</p>
只林谘知道，现在还不能动。皇帝即将南狩，必不欲此时生事。</p>
没关系，他可以忍。四年来日日见着仇人，他都忍了，不在这一时。林谘把那些纸又筛理了一遍，仔细查看可再有错漏的信息。</p>
因着这每一条信息，都关乎他的家仇血恨。</p>
开元四年，大穆发檄文与江南诸姓，责诸姓不顺应天命归附大穆，使大江南岸至今陷于战火，百姓悲泣，更立前赵伪朝，实是倒行逆施。而穆帝受天之命，将拨乱反正，还江南一个盛世清静。</p>
这等政治说辞都是狗屁，开战真正的理由不过是年轻雄壮的大穆皇帝荡平漠北之后，终于不能满足于仅仅占据北方之地了，南方的鱼米之乡，他也想要。</p>
而现在，他的船造好了，到了南下的时候了。</p>
十二月，大穆皇帝李固挥师南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