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去林府接林斐。林三婶在门口送，道：“交给殿下了。”</p>
谢玉璋笑道：“三婶尽放心。”</p>
林三婶笑道：“再放心不过了。”</p>
林斐简简单单，只带了两个婢女，且她们都还不会骑马。</p>
谢玉璋早为她们准备了车，也不需林府再出车费力。林斐嘱咐两个婢女：“你们只别乱跑丢了就行。”</p>
她自己翻身上马，便和公主府女郎们融为了一体。</p>
婢女们坐在车里，羡慕地看着公主府里的姐姐们个个都会骑马。她们府里的大娘，骑术也这么精湛。</p>
早春的花已经开了，出了城，郊外尽是一片绿色，一扫冬日里的萧瑟。草长莺飞，游人如织。</p>
谢玉璋问：“三哥他们不出来玩吗？”</p>
林斐道：“出来了。哥哥要带着九郎十郎去认识些人。听说陛下想重立弘文馆，预计要取学生数十，各家都推了些子弟出来。正是九郎十郎多结交些朋友、长长见识的好时候。”</p>
谢玉璋问：“九郎十郎想进弘文馆吗？”</p>
林斐笑道：“并不想的，你不用为他们去跑人情。”</p>
她道：“不过是陛下加恩显贵大员家子弟的法子罢了，要真想踏实读书，去那可不行。哥哥不过是怕他们死读书读死书，不懂得人情世故，学傻了，才要带他们去多见识些人的。”</p>
“倒是有个人，我跟哥哥商量过了，你不妨将他推到陛下面前去。”林斐道。</p>
谢玉璋一听，道：“哟，是谁？”</p>
林斐道：“便是九郎十郎现在的老师。你道他是谁，是从前云京承景书院的莫山长。”</p>
谢玉璋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p>
林斐便知，谢玉璋在“前世”定是知道些什么的。</p>
果然，谢玉璋道：“这人不该我出面，该是你哥哥。我不能抢这功劳。”</p>
林斐道：“那是候什么时候的事？”</p>
谢玉璋回忆了一下，道：“记不大清，只记得你说过一嘴，大概得是六七年之后了。”</p>
林斐道：“所以，你想让莫山长再等那么久吗？”</p>
谢玉璋道：“可这样，三哥荐人的功劳就没有了。”</p>
“这又不是什么大功劳。”林斐道，“哥哥现在分量不够，御前说话，还是得你。承景书院烧了，莫山长的心愿便是想重建。只今上是武人出身，不大重视。便现在重立弘文馆，也不真为着作学问。莫山长原本隐姓埋名的教书，也是在观望，听说陛下先开弘文馆，不免有些心灰意懒。”</p>
谢玉璋道：“他只是忙不过来而已。处罗那里还在打，江南岸还未收复，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地做。”</p>
想了想道：“也好，我去与他说说吧，我觉得他能听进去。他后来腾出手来，也做了这些事的。”</p>
两人一路说着，便到了云京城南门外的曲江。</p>
这里自来都是三月三踏青的好地方，人多得很。</p>
各家高门，自都有豪奴提前来圈了地方。公主府也早早派了人圈了块地方，等谢玉璋等人到的时候，已经铺好了毡毯，摆上了几案，点上了熏香。瓜果洗净装在玉碗里，鲜鱼切作了薄如蝉翼的鱼脍，摆在了水晶盘中，煞是好看。</p>
地上绿草茵茵，牛牛和丫丫还以为回到草原上，当下便欢呼着要去打滚。只牛牛跟着护卫去了，丫丫被晚秀抄着腰抱了回去：“可坐好，这里可不是草原了，丫头得有丫头的样子。”</p>
丫丫看着哥哥被护卫们抱起来，骑坐在叔叔们的肩膀上，好生快活的样子，不由觉得委屈。</p>
那嘴就嘟起来了。</p>
嘉佑从腰间取下随身的小刀，将果子切开，取了一瓣送到她小嘴边。</p>
此时才暮春，市面上能见的果子，还多是温房里催养的，金贵得很，难得吃到。丫丫嘴一张，咬住了，便不委屈了。</p>
又有煮好放温的饮子也端了上来，甜甜的，点心吃食一盘盘摆上来，更什么委屈都没有了，笑逐颜开。</p>
侍女们玩起投壶、击鼓传花，又蒙住眼睛逮人，笑声不断。</p>
这些侍女是谢玉璋身边的老人们嫁出去后，从赵人女儿中选□□的。若论学问、美貌，的确不如当初谢玉璋从朝霞宫里带去的那一拨。但这批女郎胜在是在草原长大，从入选便跟着公主骑马射箭，也经历过战火，眉间没有柔弱之气，颇为飒爽。</p>
江岸边渐次来了许多权贵人家。谢玉璋看见了好几个杨家姐妹，此来彼往地打招呼。</p>
这些姐妹既嫁了，多是跟着夫婿或者夫家的妯娌们一同前来。半天寒暄下来，见了不少人。</p>
“也是你该回归的时候了。”林斐道。</p>
既然回来云京，如何能不回归上层社交圈。</p>
若说八年前，谢玉璋刚刚重生时，或许恨不得找个角落躲起来，无人注意地过日子。可如今的谢玉璋再没有这种想法。</p>
“我回来了。你呢？”她问，“贵妃要在宫里办春日宴了，她还特意跟我提了你。你去不去？”</p>
林斐嫣然一笑：“去，为什么不去。”</p>
“很多人想看看我。”她仰起脸，春光打在脸上，“那就让她们看看，我们林家的女郎，到底是什么样子。”</p>
谢玉璋笑了，春日的阳光洒在脸上，舒服极了。</p>
毡毯外围，却有一个气质温婉的青年妇人观望良久，犹豫之后，带着婢女走过来，问：“斐娘？可是斐娘吗？”</p>
林斐和谢玉璋闻声都望去。</p>
林斐凝视她片刻，站起来：“琅姐姐。”</p>
妇人眼圈红了：“真是你。”</p>
林斐走过去和妇人说话。</p>
谢玉璋没过去打扰，远远看着，看妇人拿帕子拭泪，林斐轻声安慰。离她们不远处，有男人牵着孩子，身边跟着仆妇家丁，耐心地等着。</p>
待两人告别，妇人跟着自家的郎君离开了。</p>
谢玉璋道：“有点眼熟。”</p>
林斐道：“你应该见过她的。琅琅姐从前跟我三哥订过亲的。”</p>
谢玉璋恍然：“原来是她。”</p>
“我跟哥哥想起过她。”林斐道，“哥哥说她现在过得挺好。我看她气色，应该是过得挺好的。”</p>
只命运无常，林家一夕家破。原说好在外游学一两年便回来成亲的林三郎成了官府要缉拿的犯人，再不知道去向。未婚妻终是另嫁了。</p>
谢玉璋叹道：“都过得好，便成了。”</p>
只这里虽开阔，架不住游人如织，总是人来人往。林斐才送走故人，又有人上前。</p>
只这回，护卫们拦了。因上前的是个男子。</p>
这男子年纪却不大，看起来十八/九，弱冠上下的年纪。他生得唇红齿白，容貌俊秀。</p>
看谢玉璋看过来，他粲然一笑，一双桃花眼，眉梢带着风流。</p>
“失礼了。某无意唐突美人。”他袖子一甩，潇洒施礼，望着谢玉璋笑道，“某凉州邓九，见美人而心喜，故作美人图献与公主赏鉴。”</p>
他俯身将一卷纸放在身前地上，起身又施一礼。衣袖飘飘，转身离去。</p>
护卫们都是粗人，领头的袁进更是个胡人，完全不知道这少年是在做什么。大家大眼瞪小眼。</p>
许久，谢玉璋“噗”地一声笑出来了。</p>
以林斐的定力，原是忍得很好的，被她带了一下，再憋不住，袖子遮脸，也“噗”地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