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赞谢宝珠胸有丘壑, 当真没错。</p>
谢玉璋也肃然道：“我亦如是想。所以, 已经和天子讲清楚了, 我不入宫。”</p>
谢玉璋头脑清醒，令谢宝珠大感欣慰, 她感慨道：“珠珠，我再不认识你了, 你仿佛换了个芯子，换了个人似的。”</p>
若说换了个人, 谢玉璋想, 也可以算是换了个人吧。</p>
谢玉璋既然自己有计较，谢宝珠就放下心来。她这堂妹能给自己挣来这样的功劳，可见已非昔日吴下阿蒙。</p>
她只提醒她：“不要生皇子。只要不生，便和二妃没有冲突。男人的宠爱, 脑子清醒的人不会在意。”</p>
谢玉璋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和陛下就根本不会有那来往。我在草原八年, 再不想以色侍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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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珠亦点头, 道：“我们谢氏女, 勿自伤, 勿自弃，勿自辱。能站着活一天，便站着活一天。”</p>
“等到没法再继续的那一天, 该怎么做？是玉碎还是瓦全？听从你自己的。”她伸手去拢了拢谢玉璋的额头，告诉她，“没人有资格要求旁人必须活成什么样。每个人不辜负自己便可以了。</p>
谢玉璋道：“我知。但姐姐不知, 我若不愿，他绝不会强迫。他便是这样的人。姐姐担心的，不会发生。”</p>
谢宝珠想了想，若有所悟：“的确，我不想与邶荣侯为妾，那位陛下也没有强迫我。”</p>
谢玉璋惊诧。</p>
谢宝珠便把第二次见皇帝的事也告诉了谢玉璋。</p>
谢玉璋料不到今生竟是这样的发展，脑中再次生出那种混乱感。</p>
“他说，他答应过别人会让你过得好？”她问。</p>
谢宝珠点头，道：“这还是承了你的情。”</p>
谢玉璋呆了一会儿。</p>
当年许多事情不及细思，也没有计划，都是随手做，随口说。后来草原八年劳心劳力，和亲前的事便抛到脑后去了，全副精力应对眼前。</p>
没想到当年随意埋的种子，竟真的开了花，结出了这样好的果。</p>
谢玉璋道：“当年我去和姐姐道别，出来后正好便碰到他，我担忧你身体，便对他说希望你好……没想到他竟记住了，真好。”</p>
她嘴上说着“真好”，却并没有拿到公主封号时那种当初的投资一本万利收回来的喜悦。</p>
不知怎地，莫名地有种涩涩的感觉。</p>
看谢宝珠凝目看她，目光中似有话说，她甩开这种感觉，骂道：“李七这厮，真是可恨呐！”</p>
李卫风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喊了声：“捉到了没有？”</p>
亲兵们钻出林子，拎着两只野鸡：“有了有了。”</p>
寿王自称家贫，招待不起不自备食材的客人。</p>
李卫风无奈，只得出来看看能弄点什么。这会儿有了两只野鸡，觉得可以交代了，让亲兵拎着，屁颠屁颠地又回谢家村去了。</p>
当然寿王不可能让他同谢宝珠一个桌上吃饭。前院后院各开了一桌。</p>
谢玉璋问：“李七可是一直缠着你？”</p>
谢宝珠却道：“倒没有，自那之后，我也好久没见他了。”</p>
谢玉璋十分担忧。因为李卫风与李固关系非常之亲密，她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让李固在这件事上去呵斥李卫风。</p>
谢宝珠却道：“不用担心。他只是傻子，不是恶人。”</p>
李卫风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一直打喷嚏。他揉揉鼻子，转回头问：“那她就真的不嫁人了？”</p>
自上一次之后，他便没再来过谢家村。但看守谢家村的校尉是他的人，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谢宝珠的消息。他原担心她会嫁了。她却每日里悠哉地过日子，每日里都去把地翻过一遍，又或是在田垄间散步，绕着村子走，渐渐地，竟能越走越远了。</p>
身子这般弱！的确也嫁不了人。</p>
“不嫁。你别打她主意。”寿王咬着鸡翅膀警告他。</p>
李卫风喜滋滋：“不嫁挺好，挺好。”</p>
待要离开时，族人们又围聚相送。</p>
有人道：“宝华，你又是公主了。血脉同枝，富贵勿相忘。”</p>
谢玉璋牵着马缰，道：“族中姐妹、侄女，给她们寻个好出路，勿要与人为妾。我来给她们置办嫁妆。”</p>
族人们或羞惭低头，或凄凉难过。</p>
连年纪最大的四叔公也落泪：“我拦了，拦不住。”</p>
谢玉璋并不苛责他们。实际上，她望着这些人的面孔，想到的他们前世受株连死去的模样。</p>
“我知。到这一步，非大家所愿。”谢玉璋道，“只现在有我，钱货的事都不是大事，以后年节四时，我都会叫人往这边送东西来。叫大家不至于太苦。”</p>
族人呜咽一片。</p>
谢玉璋却道：“只一件事，大家必得明白。”</p>
她道：“今上乃是仁君，故我谢氏族人今日还能有屋有食，安身活命。此是君恩，务要记于心中。但更不可忘，仁君亦有雷霆之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p>
“大家现在居于谢家村，至多两代人。两代以后，李氏江山稳固，我谢氏族人迟早也可以如旁人一般自在生活。”</p>
“只眼下，大家本分生活，勿有怨念，勿生妄念。”</p>
四叔公落泪：“宝华说的是正理。”</p>
谢玉璋道：“四叔公，我现在的封号是永宁了。”</p>
四叔公擦泪：“是，是，是永宁。”</p>
谢玉璋上马，道：“有困难之事，来永宁公主府寻我。”</p>
她顿了顿，又道：“有不安之事，亦来寻我，勿要给逍遥侯府添麻烦。”</p>
回城的路上，谢玉璋一张脸没有笑容。</p>
李卫风凑过去问：“永宁这是怎么了？”姐妹相见不该高兴才是么。</p>
谢玉璋难过道：“康乐姐姐身体那么弱，我想接她到我府里去与我一起，她只不愿。”</p>
她说着，便掉眼泪：“康乐姐姐这是自娘胎带出来的弱症，原还有个相士说她活不过二十五的。”</p>
李卫风吓一大跳，忙问：“那她今年多大了？”</p>
谢玉璋道：“她今年再过生辰便二十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