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璋没有去串联任何人, 乌维和屠耆堂却联袂而至。</p>
那时候谢玉璋正在赏弄坐榻旁那盆阿史那送给她的云朵花。</p>
那花是去年阿史那从西域商人手里得到的, 说是能结出白色云朵般的花。</p>
可那盆花去年没并结出云朵来, 阿史那气得说，等下次再见到那商人要砍了他。</p>
谢玉璋却说, 许是她养花的方法不对。</p>
当年和亲名册里原是有数名花匠的，都叫她给勾去了只留了一个。花匠来看过, 也说从没见过这种花，但见谢玉璋将这花养在大帐的玉盆里, 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晒不到阳光的缘故。</p>
谢玉璋便将那花交给了花匠抱回去养。花匠小心侍弄, 今年真的开了花，却并不是如当初商人所说的“白色云朵”。阿史那这趟出去前还念叨：这回没见着那商人，想是不敢出现在他面前了，否则一定砍了他。</p>
虽没开出云朵来, 谢玉璋也将那花置于大帐一角观赏。</p>
不料阿史那身故，王帐乱作一团。那花搁在角落里无人注意, 等再注意到的时候, 侍女们讶然道：“呀, 真开出了云朵？”</p>
先前开的花谢后, 竟然结出一团一团的白色云朵，煞是好看。</p>
可叹阿史那没能亲眼看到。</p>
谢玉璋正这么想着，乌维和屠耆堂来了。</p>
“宝华, 怎么回事？怎么都在说你要回赵国去？”他们问。</p>
老可汗死了，他们就大剌剌地称呼她为“宝华”了。</p>
“可汗，屠耆堂。”谢玉璋说, “你们来得正好，我看可汗继位的庆典太忙，本想等你们忙过了这两日再同你们说。我是要回赵国去了。”</p>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说：“这如何使得！”</p>
赵玉璋理直气壮地说：“我来是为了嫁给俟利弗，他如今没了，我自然要回家去了。”</p>
面对软弱的人，人就自然地强硬起来。面对强硬的人，除非你比对方更强硬，否则大多数人都会不自觉地就把态度软下来。</p>
赵公主谢玉璋性子强，初到漠北就杀了自己的护卫首领，又令老可汗驱逐了十九子夏尔丹，她日日佩戴着老可汗的金刀，提醒着人们她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女人。</p>
古尔琳才想借机踩她，便险些被她用金刀砍了。</p>
面对她，漠北汗国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都放柔了口吻，无比耐心。</p>
乌维说：“宝华，你和亲而来，虽然父汗死了，但你的使命还是要延续的啊。”</p>
屠耆堂说：“宝华，你知道咱们漠北习俗的。你看，我母妃就是先嫁给我祖父，再嫁给我父汗的。按照咱们这里的习俗，你也当自我们中再选择一个丈夫。”</p>
一个说“延续”，一个说“选择”，都神情温和，口吻温柔。语意里有着微妙的差别，目光却都一样灼灼烫人。</p>
谢玉璋怒道：“我的丈夫才死，你们就想我另嫁？我不嫁，夫死妻服斩衰三年，我要为他守孝三年！”</p>
乌维和屠耆堂都多少会说些中原话，了解些中原的风俗文化。他们皆道：“那怎么行！”</p>
谢玉璋眼中蓄了泪：“不许我守孝，还想逼我另嫁！你们是想逼死我吗？”</p>
“谁都来欺负我！”她仓啷抽出了腰间金刀，横在颈子间，“那我不如随了俟利弗去吧！”</p>
乌维和屠耆堂大惊，一人抓住她手臂，一人夺下她金刀：“宝华！别乱来！”</p>
等阿巴哈大国师被匆匆请来，看到的是赵公主谢玉璋坐在正位上垂泪，汗国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围着她正温声安慰。</p>
阿巴哈的脚步都顿了顿，心下微哂。</p>
“叔叔，叔叔！你来得正好，你快跟宝华好好说说！”屠耆堂抬头看到了他，忙道。</p>
阿巴哈过去：“这是怎么了？”</p>
待把事情说清楚，谢玉璋拭泪：“国师，是你把我从云京带到了汗国，我的去留，你得给我个准话！”</p>
乌维和屠耆堂都赞同：“正是，今天便把宝华的事定下来！”</p>
阿巴哈对谢玉璋道：“你的父亲把你嫁到我们这里来，是想要维系两国的情谊，你一走了之，难道是想要两国断交，掀起战火么？”</p>
乌维和屠耆堂都在心中盛赞这叔父，果然是肚里有墨水的人，一下子就用大义的名分将宝华公主压住了。</p>
果然谢玉璋露出了犹豫为难的神色，垂首不语。</p>
阿巴哈继续道：“宝华啊，你既然嫁给了漠北人，便得遵从漠北的规矩啊，选一个新丈夫吧。我的侄儿们，任你挑选。”</p>
阿巴哈这样说，乌维露出不快的神情，屠耆堂却目光灼灼。</p>
然而谢玉璋垂首半晌，却道：“我既要维系两国之交，如何能嫁给可汗之外的其他人呢？”</p>
乌维大喜。</p>
屠耆堂的脸沉了下来。</p>
漠北的男人喜便是喜，怒便是怒，一言不合拔刀对砍就是了，并不擅于作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