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炉又香又暖,她又出神了片刻,忽然说:“嬷嬷。”</p>
“殿下?”</p>
“阿斐会很安全。”</p>
“……”</p>
“想到她安全,我就很欢喜。”</p>
她长长的头发如泼了墨,乌黑亮泽,烘得干透了之后,又顺又滑。夏嬷嬷一趟又一趟地用梳篦给她梳理,怜爱地说:“那很好呀。”</p>
这晚谢玉璋梦见了林斐。</p>
她梦见的是前世,或许不一定是这一天,但也是在和王帐会合前的最后一天。</p>
“别哭了。”林斐将她搂在怀里,“明天眼睛肿了,须不好看。”</p>
但谢玉璋怎么停得下哭泣。</p>
阿史那可汗是个老头子。不管那个大国师怎么唱歌似的吹嘘他的勇猛,他都是个足以做她祖父的糟老头子!</p>
好不容易她不哭了,觉得头疼头晕。</p>
林斐叹气,唤了侍女来给她净面,亲手给她涂上了面脂,拉着她的手道:“帐篷里热气熏人,到外面走走,呼吸两口新鲜的空气。夜雪也很好看,在云京难得见到这样的景色呢。”</p>
她们裹着厚厚的裘皮走出了帐篷。</p>
夜雪真的很美,竟把夜空都映得很亮,像点了灯似的,叫人吃惊。抬头看,苍穹之上一弯新月大如车轮。</p>
她那时还说了一句:”这里的月亮如何会这般大?”</p>
然后,她的视线顺着月亮向下,便看到坡顶那个人。</p>
他逆光而立,面孔一片阴影,却正冲着她们的方向。</p>
“讨厌!”她抬起袖子遮住脸,“那个人在看我们!叫他走!”</p>
才哭过,心情都还没收敛好,怎会愿意被人窥见。何况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站在高高的那里在做什么。</p>
讨厌死了!</p>
她转身回了帐篷。</p>
……</p>
谢玉璋遽然从梦境中醒来!</p>
心脏扑通通地跳!呼吸短而急促!</p>
那个人!</p>
梦里的那个人是……!</p>
纱帐外的值夜侍女轻轻问了句:“殿下?”</p>
谢玉璋急促地问:“什么时候了?”</p>
侍女道:“亥时刚过。”</p>
谢玉璋喘了两口气,道:“取我的衣裳来!”</p>
侍女不明所以,但作为奴婢,她们从不问为什么,只执行命令。</p>
谢玉璋翻身起来,在侍女的服侍下飞快地穿上了丝袄,又道:“斗篷呢?”</p>
这是要去到帐篷外面吗?侍女虽疑惑,但手脚麻利地已经将裘皮斗篷取了来。</p>
“头发……”侍女犹疑了一下。</p>
“不用管!”谢玉璋喝道。她伸手取过斗篷,翻手裹在了身上,“不要跟着我!”</p>
踩着鹿皮靴子便一路向外走。侍女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p>
帐篷隔成内外几层,谢玉璋走的极快,甚至没惊醒睡在外间的侍女们。走到最外层,撩开厚厚的帘子,寒冷的空气便扑面而来。</p>
就和那一夜一样,月亮很大,雪把夜空映得很亮。</p>
帐篷外的卫士们乍见她披头散发地出来,都吓了一跳,慌忙行礼:“殿下”</p>
又问:“可有不妥?”还以为谢玉璋是受了什么惊吓。</p>
“帐篷里闷,我出来换换气!”谢玉璋摆手,“你们不要管我。”</p>
她说完,便大步走开。</p>
卫士们面面相觑。侍女呢?就算出来换气,也该有侍女跟着才是啊。又怎地连头发都不梳?</p>
但公主既说了不叫他们管,他们也不敢造次。只能拿眼睛看着。</p>
谢玉璋蹭蹭几步走到帐篷前的空地上,转着身抬头四望。</p>
既是身在凹地,四周便都是圆丘高地。在哪呢?他在哪呢?</p>
谢玉璋努力回想着梦里是朝哪个方向,她身形突然定住!</p>
在公主大帐的后方,大如车轮的月亮下,是缓坡的丘地。</p>
圆丘顶上的那个身形,一如她梦中所见!</p>
他高高地站在那里,手扶刀柄,向下眺望。</p>
他也一如梦里那样背着光,面孔藏在影子里,谢玉璋从坡底望过去,看到的仿佛一个黑色的剪影,却又用银光勾了边。</p>
谢玉璋一直以来的那个疑问终于有了解答——前世,他果真也送了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