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不知。”</p>
在那些人面前，马建业官卑职小，不过是个校尉，连声“将军”都当不起，他不知道也不意外。</p>
但谢玉璋也不想让他有机会去那些人跟前露脸，她说：“你请袁令去前面打听清楚，来的到底是谁？”</p>
马建业领命去了。</p>
过了片刻袁聿骑着马过来，隔着窗子回禀：“来了两位将军，是李大人的公子李四郎，另一个是李大人的义子，排行十一的。刘将军正在与两位李将军交接。”</p>
和亲队伍一路行来，都于当地就食，亦由当地护卫。这样一来，这一笔路上的费用，就由中央财政转嫁给了地方财政。</p>
前面护卫了他们一路的刘将军到这里，只要将这一支长长的队伍交给河西节度使派来的人，就算是任务圆满完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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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谢玉璋半闭的双眸缓缓睁开。</p>
李固来了。</p>
上辈子，他也来了吗？</p>
谢玉璋不知道。</p>
上辈子到了这里的时候也下了雪，地上有泥，马蹄踩上去会溅起来。</p>
前面的事自有王叔和五哥应对，谢玉璋踩着簟席进驿站，谁也没见着。她也不关心。不管李铭派谁来接，又派谁去送，她都不关心。反正她是公主，女眷，本就不必非得和那些人照面。</p>
有王叔叔和五哥就够了。</p>
到了凉州城，李铭为她办了宴席她也没出席，恹恹地躲在房里，半点交道都没有跟那些人打过。</p>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些人才交接完，有马蹄声渐近。</p>
很快在她车旁停住，有人饭鞍下马。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自称是李铭之子李启，特来迎驾。又说前面十五里便是驿站，今日下雪路滑，请公主殿下早些停驾驿站，早作休息。</p>
因着下雪，外面天有些阴，光线不好。偏谢玉璋的车厢里还点着灯，隔着帘子向外看，只影影绰绰看到一前一后两个人。只大致能看出李启后面那人正是李固，想要看他神情态度，却看不清了。</p>
谢玉璋谢过李启，想了想，终究不肯放过任何跟李固见面的机会，不顾礼仪地将竹帘掀起一条缝，露出半张脸，故作惊喜地问：“后面可是十一郎吗？”</p>
半张芙蓉面，足够看呆住李启。</p>
李固却似乎与在云京时候不太一样，他抬头应道“正是，见过殿下”的时候，虽然身上未着甲胄，却如新开了锋的刀刃一般凛冽。</p>
谢玉璋捏着竹帘，竟屏息了一瞬。</p>
李固在京城的时候，果然还是刻意收敛着来了。他此时纵然还年轻青涩了许多，也掩不住他作为李铭麾下第一杀将的锋芒。</p>
只是他与谢玉璋也算是故人重逢，他的问候却如此言简意赅，不，他根本连问候都没有，他只是在回答她的发问而已。</p>
谢玉璋便知道，李固此时，还有顾忌。</p>
她瞥了一眼李启这个短命鬼。</p>
李启的个子比他爹李铭高一点，但造型一般无二，敦敦实实的，相貌也如出一辙，天生便带着些土气的味道。城府、气势又远不如他爹，老虎的儿子，只是只大猫。</p>
但即便这样，李固都得站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p>
未来的皇帝，此时还屈居人下。</p>
谢玉璋勾唇笑了笑，道：“没想到还能见到将军。天冷呢，将军们快些上马吧。”</p>
说着，放下了竹帘，甚至从里面推上了窗子。</p>
车队得了启程的命令，硬木的车轮又转动起来。</p>
只李启还呆着，被李固唤了两声才回魂，一把捉住李固的手臂，惊问：“那个就是宝华公主？”</p>
李固瞥了他一眼：“四郎不是与公主说过话了吗？”说着翻身上马。</p>
李启也翻身上马，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谢玉璋的翠盖宝车，口中呢喃道：“这也太好看了！”</p>
李固没说话。</p>
世间青年男子但凡长了眼睛的，第一次见到宝华公主的感受，大体都是一样的。</p>
李固很知道那一刹那扑面而来的感觉。当初含凉殿前第一眼，至今忘不了。偶尔回忆泛起，那滋味便在胸口流连不去，令人心中莫名生出许多躁意。</p>
提缰才走了几步，忽听身边李启一拍马鞍，恨声道：“气煞我也！”</p>
李固皱眉：“四郎？”</p>
“那样的人儿，居然要送给阿史那老狗！”李启恨得不行，“真真气煞我也！”</p>
李固瞥了眼前面的阿巴哈国师一行人，道：“慎言。”</p>
“十一郎你不知道！”李启提缰贴近李固，压低声音说，“爹本来是想让我娶宝华公主的！都是刘从义老狗，竟让胡人借道云州入了京，坏了爹多少安排！”</p>
然而若不是李铭一再吞并周边邻里的地盘，壮大到让皇帝深感威胁，皇帝又怎么会为了牵制李铭接受漠北汗国许多无礼又过分的要求。</p>
谢玉璋会被嫁到漠北去，根子里的原因其实还在河西。</p>
她贵为金枝玉叶，在这样的大势面前，也如飘萍般无力主宰自己的命运。</p>
李固握着缰绳的手便紧了紧。</p>
李启又道：“唉，真真气死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好看！我还以为传言多有夸大，万想不到竟是根本不够！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公主要是嫁给我该有多好！”</p>
李固闻言，转头注视李启。</p>
若论天下兵马，河西自然是当世第一。</p>
从二十多年前，节度使们就开始将“节度使”的位子大剌剌地传给自己的儿子了。朝廷再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补一张任状承认这继承的合法性。</p>
李启是李铭的独子，他是兵强马壮的河西之地的继承人。</p>
“四郎说得是。”李固望着身边长长的队伍，声音像雪花一样轻，“公主嫁给四郎……才是最好。</p>
如果嫁到河西，她可以过得很好，很安全，很让人放心。</p>
那是，多么好的事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