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银狼之毒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虽然没有来过灵犀镇，但桑月在知州府里倒是常听林娘子吟诵这两句诗。所以，初初听到灵犀镇时，她觉得灵犀镇应当不错，虽不若澶州繁华，总也得热热闹闹不是？
但当翟小哥赶着牛车，载着她们一行绕过不知多少个弯弯山道，穿过一片片日渐萧条的树林，透过枯枝干杈看到近在咫尺的灵犀镇时，着实还是生出了许多失落。
“这便是灵犀镇？”
桑月觉得眼前的哪里是什么城镇，稀稀拉拉地分布着十几户人家，寂寞萧条、人烟稀少，破败的酒旗蔫答答在旗杆上半垂不垂的，道上的店铺随意打开两扇门板，勉强能让人看清内里的营生买卖，好生慵懒。
若说这是个村落，那倒也罢了，但怎么能称得上镇呢？
赶车的翟小哥似乎看出了桑月眼中的疑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一口地道的山里方言出声解释道，“两位娘子莫怪。俺们山里本就人烟稀少，惯来住地零散，不像你们城里人，都挤在一起。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镇子虽然不大，可该有的都有，医馆自然也在。平常俺们十里八乡的有啥需要买的、卖的，都会来这儿。而且，像你们要从太行山翻过往南边的怀州去，抄近道的话肯定要路过这儿的。只是咱们现在来的时间不对，往常大家从山里过来到灵犀镇都得到午后了。你看吧，等过罢晌午，镇上就热闹开了。”
“可是既然住得远，晌午才能到镇子上，下午回去岂不是要贪黑？”桑月觉得不理解，那样可不就更危险了？
“不不不，俺们都是在镇子上住一晚，隔天才回去的。”翟小哥忙摇头解释道，“像俺和霍二哥就是昨儿个来镇上卖柴火，顺道置备点物什，今儿赶早要回村的。虽然花点钱，但总比搭上条命的强。娘子是不晓得，这山中野兽本就多，今年又不知从哪里来了匹头狼，可凶着呢，吃了好些个过路人，为此，去捕猎的猎户也死了好些个！现在很少有人敢在林子里露宿了。不过说起来，你们倒是幸运，虽说遇见了狼群，但应该没有遇见那匹头狼，不然也不会只受了点小伤。”
“头狼？可是银色皮毛的？”一道男声自车上响起。
“对头，银色的。任老头是这么说的，你们碰上了？”翟小哥惊诧不已，“噫！你咋醒了？”
“连......连大哥，你醒了？”桑月也意识到发声之人为谁，忙关切地看向连卓，倒是一旁坐着的林雪没有回头，似乎自袖中取了帕子掩了掩唇。
“嗯。”
“醒了就好。醒了应该就没啥事了。”翟小哥边赶着牛车往镇子里走，边不住咋舌道，“你们也忒幸运了。竟然遇上了头狼，那头狼的毒可厉害哩！俺们村上的顾二蛋就是跟着村里的人去山里杀狼时碰上了头狼，不小心被划破了胳膊，当时他也没有当回事儿，结果那日夜里就死了。”
翟小哥说到此，忽地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勒停了牛车，转身冲连卓问道，“大哥你这伤，应该不是被头狼抓的吧？”
车上已然坐起的连卓一愣，尚不待回答，便听一旁桑月焦躁的声音乍起，“医馆在何处？医馆在何处？速去速去。”
翟小哥见状，意识到什么，二话没说，一鞭子抽在牛身上，赶车便往医馆方向而去。
“无妨，我伤势尚好，不碍事的。”连卓瞧见旁坐着的桑月焦躁不已，按压着伤口的手松了松，出声安慰道。
“你当然没什么事，你又能有什么事？要不是娘子替你吸出毒血，你........娘子！”桑月正说着话呢，一旁的林雪忽然身子一软，倒在了她的身上，慌得桑月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出来。
“要是我家娘子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桑月恶恨恨地冲连卓喝道，说罢，又嘤嘤嘤哭了起来，“娘子你可别吓我啊！娘子你醒醒！”
连卓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林雪竟不顾生命危险替他吸了毒血，可他居然一直怀疑她是那个与契丹暗探接头的神秘女子！
连卓瞬间被愧疚和自责充斥了全身。他伸手欲上前接过林雪查看她的情况，又忽地意识到自己同她男女有别、身份悬殊，不合礼仪，伸出去的手硬是给收了回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和羞愧席卷全身，他万想不到明明是他受命来护她周全，结果反让她一个闺阁娘子护了自己周全。他突然觉得肩膀上的那处伤口都替他臊地慌，他恨不得这牛车下一秒便飞抵医馆。
连卓没有意识到，自那一刻起，她，在他心中有些不同了。
“此番去怀州，切莫忘了爹爹的交代。”
“女儿知道。女儿会借身份之便尽力寻找，爹爹放心。”
书房之内，林雪乖巧地侍立在书桌一侧，望着案桌上铺开的画卷正自出神。
画卷所绘乃是一处边境风景图。远处，茫茫草原，皑皑白雪，狼啸马疾数孤烟。近处，森森密林，萧萧古道，巍巍城池升平乐。
爹爹没让离开，林雪便守在一旁，拿起墨条有条不紊地开始研墨，仿佛她被叫来此处，便只是为了研墨。
案前执笔而立的林太忠亦不在意，全神贯注于笔下之画，不紧不慢地将最后一笔书完，这才搁了笔缓缓问向林雪，“知我所绘为何？”
林雪仔细端详了眼画，视线落在画右上角爹爹刚刚题好的那首诗上：
“一叠城楼落画中，隔开苍穹各不同。
关内人嚣遍地金，声乐齐吟诵丰登。
关外草黄雪纷飞，马嘶过处聊狼踪。
问却牧民行何处，风波烟里觅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