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回到家,何缈洗完澡躺在床上,今天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开始似一帧帧画面一样从她脑海中闪过。
像在放一部慢悠悠却并不无聊的电影。
从中午在公交站遇见、在教室外嬉闹,到在操场上狂奔、在篮球场挥汗,再到换座位,最后一起回家每一个场景都很寻常,但她觉得,这些又是极为与众不同的。
不知道陈斜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并不像表面那样风淡云轻。
她每一个看似平静的镜头下,都藏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仿佛随时都能从胸腔里跳出来。
等她平复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归于平静时,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她从床上弹了起来。
今天的快乐太多,以致于她差点忘了,今天并不是只有快乐的。
操场上也不是只有轻狂的奔跑,还有台阶上那一番所谓的为表诚意的吐露。
但它也不是不快乐。
怎么说呢。
就
心疼吗不对;惺惺相惜吗不对;同情吗也不对。
硬要说的话,在那一刻,她只是想单纯地拥抱一个人。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陈斜白天讲的那些话。越想思绪越冗乱,越是睡不着。
她作为一个听故事的人,尚且共情至此,当初的陈斜不知道有多难捱。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一到睡前就会倒带边芸出事那天的画面,然后浑浑噩噩地睡去,一场觉睡得噩梦缠身。
那个小小的少年,估计也曾辗转反侧过,也曾无助地发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家庭”。
何缈重新仰躺回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和坠着的银白吊灯,就这么放空地、又好似想了很多一样地,长久地躺着,迎接着睡意的到来。
某个瞬间,她眼睫颤了颤,突然捕捉到某种令人窒息的黑色记忆的交叠。
被她妈妈边芸送进去的、后来伏法的血狮,在法庭上被被害人律师列举出条条罪状,其中有一条就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而这条罪名的成立,建立在之前破获的一起传销要案上。
那起传销案子还被归为了大案,因为在收网之际闹出了人命。
陈斜和她讲的时候没提时间线,时间上她不好擅自对号入座。
可是真的那么巧吗
陈斜提到的那个逃之夭夭的铁钩子,会不会就是血狮
想到这儿,何缈有点儿待不住了。
她拿出手机,想给陈斜发消息,敲了一条又一条,最终都按捺住了。
她在床头定坐了几分钟,然后走出了房间。
此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客厅漆黑一片,何建邦明天要赶清早的飞机去外地出差,早早就睡了。只有一点稀薄的灯光,从林素梅的房门缝隙里泻出来。
何缈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林素梅的声音传来:“谁啊”
“奶奶,是我。”
“缈缈啊。门没关,推开就行。”
何缈推开门,林素梅正坐在床边的一把旧式竹椅上缝制鞋垫,她中指上戴着顶针,耳朵上挂着老花镜。
一针一线上下来回,速度并不快,但动作尚稳。
白日里精神气十足的老太太,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出几分上了年纪的老迈来。
何缈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老太太从眼睛上方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继续缝鞋垫:“睡不着又在学习”
“没学习。”
老太太“哟”了声:“难得呢。平常也不见你晚上找我,是有事吧”
何缈心说:她奶奶不愧是她奶奶。
“是家长会的事吧你这孩子表面上看起来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我还是了解的,是不是担心我在你们老师面前说你坏话”
“”
林素梅见她表情不对,更正道:“那就是担心你们老师向我告状了。傻孩子,怎么还担心得睡不着了我是你奶奶,别说不会说你坏话了,你就算是真犯了错,奶奶也会帮你兜着的。”
何缈嘴唇动了动,还是决定先顺着她奶奶的话茬:“我今天看陈斜他们打球的时候,一直都提心吊胆的,就担心老师们向你告状。我经常上语文课写英语,上化学课写物理,被老师们说了好多遍了,奶奶你不会因为这个说我吧”
这话
成功让林素梅嘚瑟起来,仿佛又多了一条可以出去和人吹捧自家孙女的优势:“那怎么会我孙女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和规划,别人还做不到这样呢。”
何缈:“那就好。”
林素梅说话直来直去惯了,紧接道:“其实你们老师把我叫过去,主要就是让我督促你别早恋。”
何缈:“”
“啊”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轻咳两声,消化了这个信息,“然后呢”
林素梅挑挑眼:“所以你早恋了吗”
何缈飞速否定:“当然没有”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也没说你早恋了啊。但是我和老陈都挺开心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