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的夏至炎日,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轰击在长安城内,甚至引起了不小的火灾。
然而,对刚刚安定下来不久的长安百姓来说,这只是这场无妄之灾的小小前奏。
跪坐着的宫崇睁开了眼,却见面前矮桌上的茶具在微微震动着。
“不好!”
城内失火,但走水(走水着火)有时要比得水易,尤其在如今已经没几户大户人家的长安城。
“拿土,拿土。”有经验老道的人。
“呸。”“呸。”当然,也有没经验的二愣子,捧起来的土乱撒全是尘的。
“盖住!不要乱撒,整的……”着急救火乱了步伐,有的人还吃了一嘴土。
“咳咳。”“呸!”
“怎么还有人撒呀!”那人急了,不愿再受这份烟尘气,往外走走,想要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不是啊,我没撒呀,我已经停了呀。”那二愣子纳闷道:“怎么这么晃荡呀?是(火烧得)烟花了眼了么?”
尘埃弥漫。
“噗!”
土房不攻自破,楼顶积攒多年的尘埃造出股股烟尘。
不是大家大户,少有人烧得起青砖,风吹日晒粘土的草也都腐枯,墙断地裂,层层叠叠像龙鳞那般。
从朦朦胧胧的扬尘中分离出来的,是朦朦胧胧的烟。
火势随着人们的叫喊声高涨起来,又随之被砖尘土灰弥上一层面纱。
等这场龙翻身彻底结束,许多饱受苦难的人结束了他们的一生,许多侥幸逃生的人落得终身残疾。再见到昔日的亲人朋友时,就能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幸福。
但当活人终于喘出口气,从“劫后余生”的状态摆脱出来时,恐怕就很难继续以此为幸福了。
正因如此,宫崇派人把小皇帝刘协接来到一处安稳之地。
宫崇穿戴干净正式些的服装,已在矮凳上跪好,虽然荆州家具卖好,但老人家终究还是习惯席地而坐。
刘协进门前还下意识看了看,老人的身体显得驼背矮胖,却看得出来年少时的挺拔,双手规整地放在膝盖上,看上去庄严却不失随和。
刘协迈框而入,循规蹈矩地正坐在宫崇对面的矮凳上,虽然只有十岁,但小皇帝他也从未享过真正的安乐。自小在永乐宫长大、由董太后悉心抚养的刘协,面容稚嫩,举止端庄,也使宫崇暗暗点头。
小皇帝问道:“天降横祸,汝身体无恙否?”
宫崇不禁苦笑道:“陛下慧眼如炬,草民确实腿脚受了点小伤,不曾远迎,实属失礼,愿陛下宽恕。”
“宫老言过了,不知伤重否?”
“小伤,不便行而已,未有大碍,谢陛下关怀。”
气氛和谐。
客气几句,宫崇开了正题:“此次龙翻身,城内完整的房屋都几乎被损毁了,未央宫之前被反贼纵烧,一时没有适合的宫殿,请陛下您屈身住在定安馆内。”
定安馆,也就是明光宫,《三辅黄图》曰:“武帝求仙起明光宫,发燕赵美女二千人充之”,感觉上就是汉武帝刘彻给宫女们建的专属宫殿。后来王莽篡位,给阳光宫改名叫定安馆,给了汉平帝的孝平王皇后住,给她也改名叫定安太后。
“嗯,好。”刘协倒不会有什么不满。
“草民待会儿便差人把东西送去,陛下如有需要,尽管派人手去物色……”
宫崇说了一堆,刘协对他的安排也都是两个字——“嗯,好。”
最后,刘协终于突然站起来,打破了这和谐和谐甚是和谐的氛围。
“我,是皇帝!”
刘协道。
或许安安静静地接受别人的安排也是一种生活的方式,还能无忧无虑过着小惬意的日子,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问,只要一直回答“嗯好”就完事了。
嗯,这不好。
或许是宫崇是不想给他负担,给他压力。他或许能够在宫崇的庇护下先好好活上一年两年的童年生活。
“但这不是朕想要的。”刘协直言道:“朕想知道的不是自己住在哪、能不能住好、需要的能不能补足……”
“朕想知道的是地震怎么样了,城里的人们怎么样了,天下诸侯怎么样了!”
他比起自己的命,更在乎天下的命、大汉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