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基业登时道:“好了学述,昨日牝鸡关前你做的事师傅虽没看见,但其他人亲眼目睹了,翻雨是一个,其他的就在你边上,敢斗、解愁和晋风。”
敢斗等人点头,表示这是确凿无疑的。秦基业接着瞪视去尘道:“你怎么说?”
去尘虽然虚弱,但能说话:“横竖死过一回了,没啥不能说的。我是个小人,嫉妒颜学述的才华,故此借强人之手除了他,不料反给他救下命来。对了,他先前也救过我:若非他及时赶到,我差点给刘金斗用石头砸死。可我不思感恩,相反,行以怨报德之事。”
秦基业点头之后说:“说说昨天你扔石头的事吧。”
“颜学述正与解愁战那个特凶悍的强人,我在树丛里只准看不许动,急坏了,便找了块石头投那强人,不料……”
秦基业不让他说下去,道:“好了清楚了,当时他没必要弄死弄伤颜学述,这对他没好处,属于损人不利己之事。再说昨日他奋不顾身吸出解愁腿子上的毒素,等于功过相抵,无须惩罚了。”
众少年窃窃商议一番,同意秦基业断的案。
但秦基业严厉对晋风道:“你叛卖去尘的勾当师傅却不能宽宥!你来说个法子:如何惩罚你!”
晋风嘤嘤说:“师傅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高晋风毫无怨言。”
秦基业沉吟有顷,说:“打所有人都学会武功那天起,我们这些人就等于是一支部队了。一句话:身在行伍,便照行伍的规矩奖善惩恶。秦娥,去树上折一条树枝,脊杖晋风二十下!要重不要轻!”
秦娥起身去了,待到回来,执着一根长长的树枝,上头带着青叶。晋风起身对秦娥说:“妹妹重一点,姐姐心里也好好受点。
”秦娥刚要带晋风走,秦基业又改了主意:“秦娥,你别去,你是女孩儿,手脚毕竟没甚气力。学述,还是你去吧:你虽是书生,但更是武士。”
学述诧异说:“我不是该当回避?”
晋风心中窃喜道:“师傅到底舍不得我吃皮肉之苦,差学述等于做做样子!”
心里这么说,但脸上却尽量不表现出来。
秦基业瞪着学述:“叫你去你便去,罗唆什么!”
学述只好从秦娥手里拿过树枝,喝晋风说:“走,找地方抽你二十鞭,看你以后还敢把这里的情况告知歹人!”晋风假装嘤嘤哭泣,随他而去。
封驭却看出其中奥妙,道:“师傅,不妥哩!”
秦基业不耐烦看着他说:“啥妥不妥的?”
封驭说:“晋风迷恋学述,学述也爱慕晋风。你叫学述去脊杖晋风,不等于给他俩杨去尘、解愁昨日夜里那种你搂我抱的机会了么?”
去尘正好就在封驭边上,狠狠扯着他的一只手道:“好嘛,我在你边上你都这么说我,真不知我不在你怎么说我呢!”
封驭这才发现刚才忘记去尘就在身边,于是吓得噤若寒蝉。
稍等了等,树林子那边传来一声声动静,应该是学述脊杖晋风造成的。
稍顷,动静不见了,晋风回来了,众人望见她背后有血印,都透出衣衫来了。
秦基业诧异,问跟着回来的学述道:“为何用这么大的气力?师傅叫你去是让你……”
晋风抢先说:“是我逼令他使大劲的。我不想叫他徇私舞弊,再说他来脊杖我,再疼也是痒哩!”
众少年哄然大笑,而秦娥等女孩儿拿裹创去僻静处药替晋风敷上。
连去尘都埋怨学述道:“你啊,只会看书,不懂风情,居然没抓住师傅给你的大好机会!”
敢斗插嘴说:“这是个忍人,翻脸不认人的忍人!”
学述却正色说:“晋风不想叫我成为徇私舞弊之人,我也不想成为。”
秦基业道:“学述啊,原来是师傅我不对,不该徇私枉法。主要因为师傅也有个闺女,未免对犯错的闺女心慈手软。”
封驭斗胆问:“哪天秦娥若是也犯了错,师傅如何处置?是你亲自动手,还是交付敢斗脊杖?”
“真有那么一天,我交给你处置,着实打她,师傅一点不心疼。”
封驭吓得咋舌吐,说:“不敢:师傅父女是本行伍里最最厉害的两个,双双掌管生杀予夺大权,我还想成为老朽哩!”
众少年又都笑了,凝重的气氛过去了。
晋风回来了,将头钻入学述怀里:“背上一点不疼了,你无须再心疼我了。”
学述不便说什么,点点头而已。封驭叹息说:“颜学述居然成了止痛良药,高晋风一挨着就叫心里痒痒了。”
去尘呵斥他:“你这小东西,赶紧也找个,免得羡慕这个嫉妒那个。”
因为刚脊杖了晋风,秦基业有意多留些时辰,不叫立刻走。
去尘忽然目不转睛直盯着学述看,仿佛要看他个通通透透:“颜学述,你个诡计多端的书呆子,我等众人都给你欺瞒了!”
“有些事是可以揭秘的。”学述微笑说道,“比方说,小生果真有没有所谓的武胳膊,既然挥笔写字、执卷念书俺用的是文胳膊。”
众人听到“文胳膊”和“武胳膊”这么新奇的称谓,一下子给激起了好奇心,纷纷看着学述,要他好好说说去尘所谓的“武胳膊”究竟怎么回事。
学述于是站起来,假装要详细说出“武胳膊”一事的来龙去脉。
果然,去尘给逗得按捺不住,抢先起身说:“是这么回事,师傅着我和颜学述去解决牝鸡关通行问题,我俩先后跟好几个贼人厮打起来,我以为颜学述一无所能,哪想到他的笔便是枪,砚便是盾,打得三五个贼人落花流水,死的死伤的伤。”
“那也没关涉到所谓的武胳膊呢!”宝卷吆喝说。
“后来我的后心给一个强人的长枪紧盯不放,眼看快刺中没命了,”去尘想起当时事发时的紧张心情,心有余悸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短箭骤然射来,正好射中贼人的长枪,叫我死里逃生。”
“还是没揭秘所谓的武胳膊是不是就是颜学述的胳膊!”敢斗大声说。
“要知道当时颜学述一手拿笔一手持砚,四周又没其他人,除了我俩和强人!”去尘这下把问题说清楚了。
“也就是说,”翻雨笑着说,“若非颜学述身上长着一对你所说的‘武胳膊’,‘武胳膊’里又藏着副弓箭,否则无法说明那短箭究竟是何人射来的?”
“是呢!”去尘说,“正是!”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学述,仿佛要从他的身体里看出隐藏的另一对胳膊来。
宝卷看了不过瘾,所以上前去扳弄他的胳膊,察看他的侧面,抓他的胸口后背以及左右胁,希望所谓的武胳膊会忍受不住呵痒痒,自动弹跳出来。
“好了好了,我招认吧。”学述真的忍不住痒痒,但没有从身体里弹出所谓的武胳膊来,而是指着翻雨,“实际上,我是有一对武胳膊,却没长在我身上,而是长在翻雨姐姐身上。”
给众人眼神紧盯不放的翻雨却连连摆手说:“跟我无关,我不可能长着颜学述的武胳膊。”
“翻雨姐姐,好了,你就承认是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免受他人伤害,”学述说,“牝鸡关之前,也是你及时射杀贼人,才救了我和去尘兄一命!”
“是了是了!”当时也在场的敢斗说,“当时情况危急,强人强悍,忽然飞来一支箭,射中了强人的兵器,而后翻雨姐姐杀来。当时我还以为射箭的是他人,比如师傅,而不是翻雨姐姐呢!”
“当时我也在,”晋风说,“看见翻雨姐姐使着双股长剑杀来,没想到先前的箭也是她射来的。姐姐向来以双股剑使得好出名,没想到暗中留着一手:百步穿杨之功!”
去尘盯着翻雨看,现在啥都明白了:那天夜里,当他在灌木丛边企图刺杀学述之际,学述身上压根就没弹出所谓的武胳膊,——
那是翻雨的胳膊,当时她隐在灌木丛和学述身后,因为天黑看不清,给他错看成是长在学述身上的另一对胳膊呢!
“哎呀,原来一直是翻雨姐姐在暗中保护学述!”去尘说。
“没有这样的事,学述自有武功,无须我保护。”翻雨说,“学述确有另一对胳膊,轻易不使用罢了。”
“好吧好吧,即便如此,大伙儿不否认颜学述自身也有武功吧。”去尘接着说,“可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危急关头,他的笔便是矛,砚便是盾,好几次打得三五个强人抵挡不住,死的死,伤的伤!”
秦基业道:“学述,不用说,肯定习过一点武。”
“只是用来防身罢了。”学述承认说。
晋风埋怨他道:“我待你这么好,老为你的安危担忧,你天大的本事居然连我都瞒住了,害得我白操心你一场!”
“小生原来只想学着健点身;从另一面来说,锻炼一下臂力,以便用在书法上头,哪想到今日派到了意想不到的用场。”
说到这里,学述专门对晋风道:“没有及时说出来,给你和大伙来了一场虚惊,实在对不住!”接着起身对翻雨道:“连姐姐也给惊动了,而原来,姐姐是该去保护其他人的!一并得罪了,姐姐!”
秦基业叹息说:“诸位少年,颜学述学识渊博,武艺精湛,又不事张扬,是我大唐的栋梁,假以时日,多半出将入相。”
此前,尘心一直在想:“清楚了,学述身上并未悄然长着武胳膊,这么一来,他自身的本领应该是有限的。”
现在,他听见秦基业明晃晃夸赞他,心里又一震,不禁霍得站起,抓住靠在树上的温侯戟道:“学述兄,在下倒要请教一二,请你赏光!”
学述抓书册在手,边看边说:“我累了,改日吧。”
其余人也想亲自看一眼,便说:“学述兄,兄弟之间交一下手罢了!”
“去去杨去尘的威风,也好叫他晓得山外有山楼外有楼!”
“免得他整日自鸣得意,以为天下人莫我若哩。”
学述放下书册说:“若要论武功,我怕自己并非去尘对手,不如另叫一个兄弟,与我比划几下。比如敢斗或宝卷。”
解愁惟恐去尘要伤学述,道:“宝卷,你就应承了吧!”
宝卷起身道:“学述兄,俺跟你预先约定:我不害你,他也不杀我。你说呢?”
学述看秦基业,秦基业说:“那就比试比试吧,先从谢宝卷开始。”
见众人都跟着学述起身,去尘冷笑说:“没想到学述兄也有害怕的时辰。你不是一向标榜身上有股子浩然正气,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嘛。”
学述不吱声,而秦娥道:“杨去尘,颜学述并不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