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弃晋风宰相子跑路寻解愁嫉妒女自首(2 / 2)

天马行歌 信风舞雁 0 字 2021-05-07

秦基业着急了,仔细问清楚当时当地的情形,即刻要鱼二、元宝、去尘原地待命,他自己则带晋风赶往昨夜的宿营处,发誓要找到解愁,活见人,死见尸。

去尘、鱼二、元宝并未听见晋风对秦基业说的那番话,自然不晓得两人要去哪、去多久,未免有些着慌。去尘不住以喊声追着秦基业道:“师傅,你早去早回,莫再丢下我了!”

鱼二、元宝取笑他道:“师傅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其中的道理,不想也该明白。”

“准是与晋风去办要紧事了。”

去尘疑惑不已:“怪了,师傅与晋风有何等样的重要事一同办呢?”

旋又自作聪明,吃惊道:“不好,师傅鳏了许多年,怕要带晋风去某个遮风的处所出火了!怪道威吓我与晋风只准带走一个,原来并不是吓我的,倒是吓她的,叫她不敢推拒他淫威罢了!”

“胡说,师傅不是这等人!”鱼二说。

元宝故意歪头看着天:“有些家伙惯于用歪眼看天地,难怪在他眼里,天地也不是正的!”

去尘扬手要揍他两个:“你两个苍头焉敢如此无礼!若再不噤声,我大耳刮子抽得你两人冬天没面皮御寒!”

鱼二、元宝噤声是噤声了,却去远了,肩并肩踏着大步,雪地上留下两大串直直的脚印子。

这下去尘又着慌了:“你俩给我滚回来!”

两个彼此要好的小厮并不回来,反而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渐渐成为两颗黑影儿了。去尘浑身一阵痉挛,撒腿追上去。

等追到了,他紧紧扯住两人的衣裳道:“我晓得秦基业那厮的奸计了:他带晋风先往北再朝南,表面上要你俩假意与我一同等他们回来,暗地里却要你俩找机会扔下我!”

鱼二道:“师傅不会扔了你的,出了火自会回来送你南下的!”

元宝说:“他要挟晋风出火去了,这可是你说的!”

去尘狠狠抓住两人,陪笑说:“算了,两位不必与我呕气了!我不该说那么好的师傅坏话,要说也是说着玩的!”

鱼二、元宝因他陪了笑、认了错,渐渐也就消气了,便与他一同回到秦基业叫等着的处所,隐藏于不甚高的丛草之中,先后闭上眼睡去了。

回头路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晋风终于带秦基业抵达貌似昨晚打昏解愁的地方,并去了拖她走了许多路,最后到达的丢弃地。

前一个处所距睡觉的棚子比较远,四周都是灌木丛,很隐蔽,而另一个地方则在树丛边缘,那里,除了地面上留下若干血迹,并没任何别的痕迹。解愁当然早已不见了,死没见尸,活没见人。

秦基业很着急,先张望四周,叫了一番解愁解愁,而后奔跑去找了许久地方。他没找到,回来时铁青着脸,瞪晋风道:“大虫叼走解愁也没定的!这会子她必定死的可能大过活的可能!”

晋风索性扑在雪地里,以受冻惩罚自己,一边翻滚一边喊叫:“解愁,你千万别死了!你若还活着,我情愿把杨去尘与你,保证从此不再纠缠他了!”

秦基业最后一眼远眺茫茫雪原,然后抱起晋风,放直了她,抖落她身上粘着的雪道:“再怎么说,你总不该对解愁下这般的毒手,再怎么说,她是无辜的,从不跟人争风吃醋!”

晋风号哭道:“我明明放她在这头的,怎地就不见她的人呢?!”

“是死是活,只有天知晓了!”

晋风跪在雪地里垂着头说:“师傅,你惩处我吧,晋风不敢有怨言!”

秦基业不便现在就惩处她,拉她起身说:“去尘对你不公平,对解愁倒很公平。解愁既对去尘公平,也对你公平。

而你,对去尘委曲求全,但得不到他的回报,转过来把仇恨泄在解愁身上,对她极不公平。可见毛病出在你高晋风和杨去尘身上,并不出在解愁身上。”

晋风呜咽道:“晋风明白得太迟了!”

秦基业见她真心实意认错,也就心软了,领着她回头去寻去尘等人:“师傅既然没及时惩处去尘,也不便惩处你。走快些,其余三个人都在前头等着,至少这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晋风跟着秦基业又走回头路。一路上她始终张望四周,凡是见到远处有可疑的黑点点便高声叫唤解愁的名字,一叫一哭,一哭一叫。

秦基业制止她说:“别再叫喊了,免得叫人听见你是女孩儿!”

又期盼说:“但愿上苍看见你后悔莫及,特许解愁活下去,叫你与她再见上一面。”

晋风抹泪道:“我不叫了,听师傅的。若再见到解愁,我断断向她认不是,以后与她姐妹相处!”

“相信你说到做到。”

晋风狠狠点头,点过,旋又着慌:“可师傅,你莫非要把这事说与杨去尘听?!”

秦基业道:“当然不会,免得他要了你的性命。师傅算是看出来了,虽说解愁只是一介青衣,去尘也一向对他人酷虐,可就是少解愁不得,对她要比对任何人好得多。”

晋风又有些难受:“莫非我连解愁都不如……”

“这要问你自家了。”

“我是有许多地方不如她,至少不如她美仑美奂,也不如她多才多艺。”

为了寻回解愁,秦基业这一去一回,整整花去四个时辰。眼下,天又翩翩然下起鹅毛大雪来了。

快到去尘、鱼二、元宝藏身之所当口,晋风实在走不动了,秦基业便又驮起她。抵达分开的地点,秦基业不见三个人,刚心头一惊,去尘、鱼二、元宝却从草丛中钻出来,浑身上下穿着重孝一般,都雪白一片了。

去尘不禁好奇:“师傅,你究竟带晋风去哪了?”

“晋风身子有些不灵便,许多年前,师傅有幸认得在这左近住的一个出名郎中,去找他要一贴药吃。幸好那人还活着,暂时没逃难去别处。”

去尘见回答得无懈可击,便信了,丝毫没怀疑他俩是为了找到解愁而走回头路。

秦娥一行人距汝水北岸,具体说,距离乾元村只有一日多一点的路程了。秦娥询问过路边的野老了,又对照查看了《皇舆图》,知道很快就将久别的阿爷秦基业了。八个人都有驴子跨,剩下的路程越见轻松了。

八个人腿脚是轻松了许多,可心灵却变得日益沉重了:随着汝水渐渐临近,这些少年不时遇见成群结队逃难的流民。

流民都说官道上的人太多了,官军、强人不时劫掠,故而转走荒野里没路的路了,一是少些侵扰,二是多些食物。

说起食物,百姓路过之处,本来物产就不丰饶的荒野犹如遭遇过遮天蔽日的蝗虫侵袭一般,光秃的树没了皮,枯黄的草没了根,都吃进流民的肚子里去了。

天下大乱往往造成天下大饿,人吃人的迹象俯拾即是。走着走着,路边僻静处老是能见到磊磊白骨,不是完整的,而是破碎的,有些还很小,显然是被吃掉的小儿留下的。

秦娥惟恐流民实在没吃的抢夺驴子,便再三走更偏远一点的道道,可情形依旧,哪里都是流民,走着号哭的,停下挖草根的;时常有人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

宝卷道:“草根真能吃么?”

翻雨道:“你们的秦师傅从前说过:腊月的草根有些甜,实在没吃的,这东西也是稀罕之物。我死去的四个兄长都跟着他吃过草根,西域的草根,东土的草根。”

众少年经她这么一说,又想起绝地等曳落河来了,暗自有掉泪的,有怀恋他们的,都难受不已;同时还还恐惧:驴子过处,到处有人张望,眼中射出饥火的饿焰。

蓦地,有一个女人在右边的荒野之中叫喊道:“我家良人与五个孩子都死了,惟一的小儿子也不见了!一转眼工夫就不见了,莫非叫歹人捉去吃了么?!”

疯了一般冲来,跪在一驴当先的秦娥前头说:“你们少年有驴子骑,何不帮我四处找找我那可怜的孩儿?!”

秦娥等少年不得不停下来,免得碾压着她。

找与不找,秦娥无法一个人说了算,于是掉转驴头,看着伙伴的面说:“找还是不找,你我都有个计较。”

宝卷不屑一顾道:“这么多的倒霉蛋哪管得过来嘛!”

封驭也说:“管得她一个,其余人管不管?”

猪瘦说:“找一找倒并不费时费力,小人怕只怕其中有诈。”

丹歌流泪说:“这模样的女人是不会扯谎的,我想当年我爹娘失去我的踪影,多半也这么求过人吧!”

说了,抹泪对那个女人说:“婶子,你放心,我们少年并非无情郎君,自会应你所求的!”

宝卷知道她一点不曾忘却丢失爹娘的惨痛,心里难免着慌,于是对那女人说:“婶子你放心,别的人我等哪有空帮着寻觅,可你就不一样了,你丢了最后一个亲人,你最小的儿子!”

秦娥问敢斗道:“你怎么说?”

“找一找要不了多少工夫,找着了功德不小!”

秦娥点头说:“即便有诈,诈的也是你我所乘的驴子,而不是你我的肉身。所以,为了这个可怜的婶子,为了叫我的丹歌姐姐心里好受点,大家伙一块儿帮着找吧!”

封驭害怕了:“秦娥姑娘,可这未免太耽搁了,况且又太危险了!”

秦娥说:“除了你,所有人都定夺了。”

对其他人:“散开找,只是互相之间别偏得太远了,就在附近叫一叫,找一找。”

那可怜的女人起身说:“我儿蓄着两根冲天辫,约莫七八岁,最好认了!”

说毕,自家先昏倒了。

八个人分成三组,四处奔驰着,见了人便问是否看见一个留着冲天辫的七八岁男孩。秦娥、敢斗自然是一组的,也问了。居然有人看见过,便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乱坟冈。

秦娥、敢斗奔驰去了,意外看见天上有许多黑乎乎的飞鸟正飞往那边,聒躁不已。秦娥说:“那是乌鸦!如此说来,那孩子凶多吉少了!”

敢斗道:“多半死了给吃掉了!”

等到了那边,先一步到得的乌鸦顿时扑腾腾飞上天,盘旋来又飞翔去。秦娥、敢斗终于见到了:那小儿倒在坟碑之下,头是完整的,还带有皮肉,身子却成为一具白骨了,肉都由锐器割去了。

秦娥哭了,将脑袋靠在驴头上说:“敢斗,你叫其余人别再找了,就说找着了,真给吃了!还有,你叫别人把那个可怜的女人带来!”

“你怎么了?!”

秦娥摇头掉泪说:“我怕看见那个女人,怕看她不想活的样子,劳驾你了。”

敢斗明白了,发出呼声,把秦娥的意思对别的人说明白了。稍顷,其余少年都策着驴子赶来。猪瘦、羊肥的两头驴挨着一道赶。猪瘦的另一头驴子上搁着那可怜的女人。

其余少年也都见着那小儿的骸骨了,无有不难受的。临到末了,那可怜的女人醒来,见自家幸存的惟一孩子变成这副模样,披头散发号哭一忽儿就停下了。

她挨个朝八个少年叩头,刚站起,便一头碰在墓碑上。趁着快死的余劲,她搂定孩儿骸骨,说:“这下没人再吃你了,也没人能吃活着的娘了!”

秦娥大哭,喝令众人道:“不准再看了!不准再停了!不准再哭了!赶路要紧!”

率先策驴投南去了,其余少年都跟上了,抹着泪,听得脑勺后头一阵聒噪声,知道那些盘旋的乌鸦赶在新的流民到来之前,争着去吃那死女人的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