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敢斗到得林木深处,怎么都找不着公野猪,便四处张望,笑嘻嘻道:“得了,出来吧!恰才十几头小的都是你的孩子吧?你既有了这么多的后代,就等于永生了,别舍不得献出自家的肉来嘛!”
话音刚落,前头的树草忽然自行拨开了,负伤的公野猪冲将出来,纵身一跃,长长的獠牙眼看就要刺入敢斗的胸膛了。
说时迟,那时快,秦娥闪了出来,推倒敢斗,让过野猪,一转身,握紧佩刀,对重新转过身扑来的公野猪道:“安禄山,你死去吧!天下人都恨你,恨不能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哩!”
骇得敢斗大喊:“姑娘,万万当心呵!”
秦娥笑着一侧身,趁那野猪擦着而过,赶上一步,并不刀捅,顺势推了腿它身上带着的那支刚没入箭镞的箭。
敢斗只听得一声响,那箭便变成一小截了,公野猪再度要急转身,却拐倒了,哀号几声,悻悻然死去了。
突厥汉、丹歌骑马赶来,说刚才望见惊心动魄的厮杀了。众人到得秦娥跟前,翻身下马,都说:“好悬!好悬!”
敢斗到得秦娥跟前,郑重其事道:“姑娘的救命之恩小生没齿不忘!”
秦娥却勃然大怒,一把推倒他,气鼓鼓走了。
四个突厥汉都咯咯耻笑敢斗,说他居然叫一个小娘子救了尊贵的性命。丹歌拉起敢斗来,推他道:“我妹妹着实给你吓坏了,还不追去!说你以后不再这般冒失了!”
敢斗趔趔趄趄追去了,说的话是:“姑娘莫生气,下回看我不猎得一头更大的野猪,叫你吃成大胖婆子!”
绝地使出蛮力,扛起公野猪,扔在马背上,笑道:“小家伙这话还不坏,没灭掉我们男人的威风!走,这回有吃的了,秦大哥必定满意!”
天色昏黄,绝地等七个人飙回山半腰来了,大喊大叫:“打死只大野猪,大家有的肉吃了!”
正在游走的鱼二、元宝望见他们,跟着绝地的马跑了一阵子,两边拍着马背上横着的大野猪,兴奋道:“千万叫师傅给我三人留多些!膘膘肥肥的更好!”
绝地大笑着远去了:“两位老弟别忘了,野猪身上的肥肉少,猪肉就要吃瘦的,不然猪瘦就该叫猪肥!”
鱼二、元宝落了下来。一个道:“这亡命的日子过得倒也不错,比在长安主人家里当差惬意多了!”
另一个道:“但愿不再回长安去!”
鱼二忽地刹住脚步,捧着肚腹道:“糟糕,肚皮里头恰才听得说有野猪肉吃,忙着要驱赶旧东西出来,叫新东西进去,真是个喜新厌旧的家伙!”
元宝也道:“你不说倒还好,一说连我的肚皮都喜新厌旧了!罢了罢了,就去一边蹲一会儿!”
鱼二登时朝空中叫喊道:“赤火大哥,我与元宝出了恭就回来,你盯着点下头,别漏看了歹人的踪影!”
不知是在哪里,赤火也扯着嗓门说道:“要快,就我一个人,天却要全然黑下来了!”
鱼二、元宝如何蹲着出恭自然不说也罢。不过,蹲着的元宝忽然有些警觉,说:“好久没见过刀婴了。”
鱼二也说:“我也这么觉得。可人家总说刀婴跟赤火相比,更喜欢待得远一点,以便更早一点发现外围有可能发生的异常情况。”
却说赤火一人在桑林边缘盯着下头看,夜风起了,飒飒瑟瑟,山鸣谷应。他不免惊恐了,握紧佩刀走来走去,哪都不敢停,发疯砍着一株株树的下部,嘴里嚷道:“刀婴刀婴,你为何还不引安禄山的人马寻来?!”
正待砍另一棵,手中的刀却忽地给后面伸出来的一只大手紧攥住了。他目瞪口呆,以为刚才的自言自语给人听见了,浑身不禁冰凉一片。
哪想到那人笑道:“赤火,你等我好苦,我寻你好苦,彼此彼此!”
赤火听得竟是刀婴的声音,回头仔细看过他,大喜过望道:“刀婴!!总算等你回来了!!我还以为我砍出的痕迹你找不着哩!”
“都找到了,非常清楚的印记呢。”刀婴说。
赤火接着问他:“事情办得如何了?!安禄山的人马随你来了么?!窦管家天天盼着你带人马找来呢!”
刀婴张望四处一眼,小声道:“此处不便说话!我摸来时听得鱼二、元宝说正在出恭,这会子差不多出完了,就要返回来了!”
赤火道:“是是,幸好你提醒!”便随刀婴去另一处更暗的地方。
果然,他俩才去不一会儿,鱼二、元宝便回来了,到处寻不见赤火的人影儿,嚷道:“赤火,你在哪!”
赤火动静从不远处传过来:“都是你俩给害的!一说出恭,连我都想出恭了,正出一通大恭哩!”
鱼二笑道:“难怪这山里的风儿臭不可闻呢!”
刀婴仍拽着赤火走开去,距鱼二、元宝愈加远了。
赤火实在想问出他差事办得如何了,便挣脱出来跌足道:“有话便说,有屁便放:那事是否真有点眉目了!安禄山的人马是否就在四处等着你回去,而后跟着你,趁月黑风高摸上来?!”
刀婴蹲下来,也拉赤火蹲下来,以他遮挡自家,眼睛贼溜溜望着来的方向,嗯哈了几下子,再小声道:“有眉目了!不小的眉目!你我都要发大财了,再也不必替人当差役了!”
赤火哭道:“苦日子到头了!你我约定个时辰,你赶紧回去说与安禄山的人马听,我赶紧回去说与老窦听,你我里应外合,十拿九稳!”
没想到刀婴却摇头说:“安禄山的人马没随我来!”
赤火大惊失色道:“为何没随你来?!”
“来不及备细说了!我随身带来安禄山的信,你亲手交与窦管家,千万不可叫其余人见着了!老窦看了就晓得下一步如何做了!我再从简说几句话与你听,你记住了,一并说与窦抱真听,要他照着做!”
先从身上取出那信来给赤火,再如此这般说了一番,随后起身,要下山去,但给赤火拽住了裤腿。
“不对也不好,”赤火说,“你好久不曾在众人面前露面了,人家或许怀疑你不在所谓的外围保护去尘。”
“明白了,”刀婴说,“得在元宝和鱼二跟前露个面,回头叫他俩说给其他人听我刀婴仍在周边守着去尘公子。”
于是飞也似的下上山去。赤火放心了,真脱裤子下来,露出白腚,把那要紧的信函贴肉放了,再拉上裤子起身,嗯哈几声去了,且大声嚷嚷道:“终告出完了!真不爽直,都是你俩害苦我也!”
鱼二、元宝坐在树上头张望下面,见刀婴歪歪斜斜、哼哼哟哟来了,说:“哟,刀婴大哥!又是好几日不见,你吃啥喝啥挺过来的?”
“你莫非也给我俩逗引得要出大恭了?”
“哎呀呀,说起来我跟赤火老弟相伴久了,几乎成孪生兄弟了,最终弄得他做啥事我也得接着做啥事,出恭上头也不得不同步呢。”
听到这般有趣的话,两个小厮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刀婴见起来了效果,于是从另一边下去了:“是的,给你俩说对了。这两天一直在外围巡逻,没来得及吃我家老爷那两个昆仑奴做的好东西,随便吃东西吃坏肚子了。”
说着说着,不见了。但一转眼,赤火又上来了,埋怨道:“你俩可害苦我了:天冷,给山里的冷风吹着肚皮,痛死我也!”
鱼二、元宝动了怜悯之心,道:“既如此,回去歇着吧,师傅不会怪罪的。他一向面严心慈,最好相与了。”
赤火装着有气无力,道了几声谢,便上去了。俩小厮听见他哼哼哟哟好一会儿,渐渐听不见了。
赤火闻着香喷喷的肉味挨近秦基业。秦基业正与猪瘦、羊肥和敢斗在泥灶上烤制解析好了的大野猪,四周围着一大帮子滴着口水的少年。
他顾不得也嘴馋,装着痛苦不堪道:“师傅,我肚子痛,出恭时给风吹着了!”
秦基业见他龇牙咧嘴,捧着肚皮,关切道:“是该回来。躺着去吧,我叫丹歌给你服几颗药丸,照着孙思邈真人的仙方配制的,吃下去很快便好了。”
丹歌从众人之中出来,搀着赤火去一边。赤火哩溜歪斜走之际,望见窦抱真在树下坐着,正看着自家,便朝他眨了几眼。丹歌去了又来,拿来药丸和水,合着灌进赤火咽喉里去。
赤火捉住她手道:“丹歌妹妹,别叫他们都吃光了,别看我目下什么都不想吃,可一个时辰之后必定给大大饿着了!”
“别操心,师傅不会漏了你和刀婴的份额的,你也出了大力哩。”说了,她起身刚要去。
窦抱真过来道:“赤火老弟,你不要紧吧?”
接着对丹歌道:“小人略懂些搭脉,不妨搭一下看。”
丹歌走开去:“窦管家操心了。”
窦抱真背对着泥灶替赤火搭脉,赤火则面朝泥灶躺着。赤火的嘴蠕动着,小声道:“好消息,刀婴回来了!”
窦抱真一阵激动,却并不回头,依旧搭着赤火的脉搏道:“安禄山的精兵悍卒就在附近什么处所潜伏吧?!”
赤火道:“不曾来!”
窦抱真目瞪口呆一会儿,喝道:“你真听刀婴这般说的,还是自家信口开河,想要我答应你更大的好处?!”
“小人不曾说谎,确是刀婴说的!他带来安禄山写与你的亲笔信!”
“信呢?!”
“贴在小人屁股蛋上,免得叫人见着了!刀婴说你念到安皇帝的亲笔信,就晓得下一步怎么做了!”
窦抱真颤抖了好一会儿,又道:“现在不忙拿出来看,一会儿你凄凄惨惨,多叫唤几声,我便扶着你再去出恭,趁机拿出信来看!”
“小人记住了!”
稍顷,赤火果然哼哟得厉害了,引得众人都看这边了。窦抱真赶紧道:“不好,怕是还要拉东西出来!你等忙着,我扶着他去。是一向认得的,又同在相府里当下人,难免你照顾我我看觑你。”
去尘却怒了,回头骂这边的一老一少两个家奴道:“要出便去出得远些,别臭了这营地的肉香味!”
窦抱真扶着赤火唯唯诺诺,一步一趋去了。
到得林木深处,赤火蹲着了,从贴肉裤里取出安禄山亲笔信与窦抱真。窦抱真取在手里,比见了亲爹娘都高兴,上颤下抖的,站都站不稳。
无奈是夜里,天光过于昏暗,他又老眼昏花,只得将那信举得高一些,以便多洒着点月光看。赤火也想看,便踮脚去看。窦抱真觉着了,推他到一边道:“安皇帝写与我的,不是给你看的!”
看清一些了,连声说:“安皇帝这么不放心我老窦实在没道理!这么不放心我老窦真没一点点道理!”
赤火着急问:“他到底怎地说?!为何不派来精兵悍卒!”
窦抱真丧魂落魄,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安皇帝怕我老窦耍诡诈,设伏坏了他的精兵悍卒,故此要我设法将去尘等公子弄到北边百里地之外的古城,他的亲兵在那等着了!秦基业要渡汝水南下,安皇帝要我带去尘北上,南辕北辙,如何做得到?!”
“管家老爷没瞒着我吧!”
“自然没瞒着你。”
赤火伸出手道:“我看一眼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