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仲带着人到了一座阁楼之上,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将对面宫殿里的情型尽收眼底。
宋使跟着上楼,心里暗戳戳记下一笔—郑国君虐待宋公子冯,令其住在阴暗的小阁楼。
忽然他就纳闷儿了:“不是我带我来见我们公子吗?”怎么半个人影都没有?
祭仲邪魅一笑,手指往前指了指:“宋使莫急,往那儿瞧瞧?”
阁楼上视野开阔,可将对面大半个宫殿里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宋冯穿了一声暗云纹织锦貂裘,站在梅花树下赏花,旁边两个清新可人的美人儿一个捧着热茶,一个端着点心,伺候在边上,她们身上的服饰比宫装华丽些,想来不是寻常宫女。殿门大开着,守卫都没有一个,随时可以出入。
“怎么样?宋公子冯在郑国住得挺好,一切都是上宾的待遇,宋使现在信了吧!”
祭仲轻且妖孽的声音漂浮在耳侧,吓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
话音刚落,祭仲头也不回下楼去,声音间带着淡淡的嘲讽:“宋使回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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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苍茫,宋国使者的马车奔跑在如箭笔直的大道上,追逐前方的地平线。道路两旁是连天衰草,在冽冽寒风中呼啦作响。
越过郑国的版图往北,卫国境内东北方向上,有一座繁华不亚于新政的城市,它的名字叫帝丘,正是卫国的都城。
帝丘王宫之中,阖宫上下的宫人们跪拜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一刻钟前,卫国国君卫完因病薨逝,而卫国的三殿下卫晋夺了一匹马飞奔出宫,二殿下卫州吁紧急下令封锁全城。
三日后,前代国君卫完丧事毕,卫完无子,公子州吁继卫国国君位。
父死子继、兄终弟即的故事屡见不鲜,便是城门口的三岁小儿都耳熟能详。
所以各诸侯国虽然听见了这样一个消息,也没太把它当回事儿。
大将庞英步子大而急,走进卫宫,沉重的脚步鼓点般落下,响声在静默的宫殿里回荡。他走到汉白玉阶下,向阶上垂手而立的新君行礼。
卫州吁眼下挂着两块乌青,形容憔悴,一见他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人抓回来了吗?”
“未曾。”庞英一只手背在背后,捻了捻手指。面对如今已成万人之上的主子,他淡定得很,没有丝毫慌张之态。
“这可如何是好?这些文武大臣们,天天惦记着孤的出身,恨不得长了几十双眼睛在孤的身上,行差踏错一点半点,史官恨不能把孤骂个狗血淋头!只要卫晋活在世上一日,孤便一日不得安宁!”他恨恨地一巴掌拍在书案上,笔墨竹简受了震动,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庞英心道,你以为国君都是好当的?他垂下头颅,目光压低放到地面上:“王上,如今您已贵为一国之君,何必在意那帮只会嚼舌根子之人的言语?”
“如何不能在意!都怪孤心慈手软,没早点弄死这个碍手碍脚的弟弟,王室子弟都死绝了,他们不想承认孤的身份也得承认!哎!”他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一屁股跌坐在王椅上。
你就这点气量?
当初韬光养晦的时候还算沉得住气,如今一朝得势,反而顾虑多起来了。
“还有什么事要报的?”卫州吁有个毛病,一烦躁就犯偏头痛。他那性格软弱的嫡出小弟不知跑到了哪个天涯海角,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而他好不容易登了基,卫国君的椅子还没坐热,国内此起彼伏的质疑之声便如漫天飞絮,洋洋洒洒随风乱刮,朝中讲究礼乐的老臣也成日里拉着一张脸,对他挑剔不已。
“没了。”
现在看见庞英一副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架势,他就觉得脑袋疼。
“下去吧下去吧。”卫州吁挥挥手,只想一个人清静待会儿。
庞英行了礼转身出门,刚走到门口,一阵香风袭来。
紧接着女子清越的声音娇滴滴响起:“庞将军。”
“凌姬夫人安。”庞英回礼。
凌姬将两个伺候的宫人留在殿外,独自进来,只见卫州吁坐在王椅上扶着额头兀自头痛着。她走到卫州吁身后,轻轻为他揉捏肩膀。
“爱妃来了。”卫州吁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伺候。女子柔若无骨的纤手捏在肩头力度刚刚好,他不禁舒服地叹息出来。
周身熏香袅绕,美人俯身,下颌几乎埋入男子的肩窝,柔声问:“王上还在为那群老古板烦恼?”
“是啊,如何能不恼?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非要孤好好杀几个人,见了血,他们才肯老老实实的?”
作为最受宠爱的侍妾,卫州吁烦恼的事情凌姬一清二楚,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都是些历经几朝的老臣,王上若动了他们,反对之声岂不是愈演愈烈?”
“孤如何不知?所以正在烦恼啊。”
“王上,想来是太平日子过惯了,这些好事之人没点嚼头,心里不舒坦,如若能找点事情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等这件事情一过,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卫州吁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