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楟笑着不说话。 </p>
项叶继续说：“这是个大怪人写的。” </p>
简云楟问：“哪个大怪人。” </p>
项叶说：“眼前这个。” </p>
简云楟说：“你哥哥昨早上朝遇着我，跟我讲，你被钟毅念的诗打动了。我不会作诗，只能回你个‘怪不像’。” </p>
“天涯花，云中市，市隐起雾山。 </p>
大漠月，山涧水，水软坡土香。 </p>
几人生，几人死，巫歌焯岭，天涯有花。” </p>
项叶没多说，两步走上前，直接抱住了他。 </p>
简云楟一愣，只听见她讲：“你现在可别告诉是我，你不是那个意思。我已经当真了。” </p>
简云楟回搂住她，一手轻抚她的发，轻柔地说：“我怎么舍得。” </p>
项叶笑得开心，将他抱得更紧。 </p>
莺燕啼鸣。 </p>
他拉开项叶，突然有些凶狠地说：“以后哪天我可能落魄得连你的琴都护不住，到时候你没琴弹了，怕不怕？” </p>
项叶忽地难过起来，眼睛差点挤出水，她想说话，但张了几次口，都讲不出一个字。 </p>
简云楟忙哄她，给她擦泪，说：“我记下了，以后我们家琴比米贵，是绝不能少的宝贝，你别掉眼泪。” </p>
项叶眨巴眨巴眼睛，又揉了揉，和他说：“我可以不用好琴，不要坠玉，但不能不弹琴。哪天真落到这般凄惨，只能说是欺人太甚，逼得太过分。到那时候，我们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去灵国，不再理会世事了，好不好？” </p>
简云楟眼神变柔，语气还有些戏谑：“那若是给你琴弹，不给你好衣服穿，不让你吃饱饭，终日给你找麻烦，还总威胁你的性命，要不要躲？” </p>
项叶想了一会儿，说：“想躲也行，不躲也好。只要有琴，我的天地就一直都在，别人毁不来。” </p>
简云楟再此轻柔地抱住她，用脸轻轻蹭她的头发，低喃道：“你可真傻。” </p>
项叶轻轻回搂他，笑得也傻。 </p>
华琤嫟虽是两日前才给项叶和简云楟送的帖子，却一早就想好了，要请他们来做客。出了“盗画”那档子事没几天，她就派人打听好了项叶等人的吃食喜好，今天备的菜里，就插着好几道。 </p>
她这边跟王家的旁系聊着天，余光瞧见简云楟回了席，心里思量着，是时候去找项叶了，便随意脱了个借口，带着丫鬟去了后花园。 </p>
在京城里，她家的园子若称第二，就没有人敢叫第一。 </p>
华国公最是爱水，十几年前，皇帝把京城外十里地的小湖赏给了他，他接了赏赐之后，围墙造园，用七年将这地方重整，造了他的别院。口里叫着“后花园”，实际别有洞天。 </p>
华琤嫟若不是提前派人留意着项叶动向，一时半会儿是绝难在这半周湖山里找到她的。 </p>
等华琤嫟走到南畔，看见了项叶是一个人，便打发丫鬟退到远处等。 </p>
她摇着烟蓝的团扇，不急不慢地迈开步。她的头饰精美，残剩的夕阳挤光过来，熠熠生辉，黑更黑。京城里现下最流行的，是长摆蓬袍，但能让一朵艳花绣得这么巧夺天工，引蝶争蜂，又穿得步步添贵的，只有华琤嫟一个。 </p>
她自小就是京城人眼里最美的姑娘。脸庞不如梦里仙，身姿摇曳华裙艳。她知书达礼，乐善好施，“佛济山”上每年的祝祷会，都是她陪着方丈一起主持。她不太爱参加宴会，每次出现，都是端庄有礼，不招不现。在项叶眼中，她一直都像朵开在湖中心的水仙，不媚不妖地濯芳，远飘飘的，没花没叶陪，可人人见了，都说一声美。 </p>
前日宫宴上，她的那句“听雨又成风”一传出去，续了当夜多少先生桌上的油灯。 </p>
项叶和她并不相熟，当晚华琤嫟出面帮她解围，她虽有些吃惊，却满怀感激。 </p>
现在看见她挥退左右，独自走过来，项叶也露出了恬善的笑，表示欢迎。 </p>
华琤嫟的影子投到湖上，她挂着笑问项叶：“可逛饿了？” </p>
项叶说：“一说还真有点儿。” </p>
华琤嫟说：“这边晚了风大，席也快开了，可想一同回去？” </p>
项叶说：“提前谢谢你为我引路。” </p>
华琤嫟说：“何必如此客气。” </p>
两人沿着湖畔并肩回走，华琤嫟走里，项叶走外。交谈声嘻嘻索索，香粉味夋夋纭纭。 </p>
湖上撑满了她的影，铺开了她的裙。艳丽的花失了色，庄重起来。华涨的袍浸了水，素吞几分。湖虫终于等到太阳落山，成堆的集结、轻盈地耍浪，它们也有审美，栖黏在波浪的袍上，它们并不觉得自己破坏了美，只有人会这么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