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的鸡飞狗跳, 简直让千年苦工不堪回首。
她风里来浪里去这么些年,也鲜少手忙脚乱到那种地步,恨不能当场变出百八十个影分身, 救人的救人,扫尾的扫尾, 剩下的跟着她这个本尊一起, 把敖玉揍得龙族老父亲都认不出来
他这到底是什么魔鬼卡点
千年苦工心里疯狂流泪,手上却丝毫不含糊。没有了西门吹雪在旁边盯着,当敖玉在外头叫魂呸不是, 叫门的时候,她迅速完成了破幻境、救人、收拾残局等等一系列极限操作,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中间为了故布疑阵,更为了让吸纳过多功德的掌珠能趁机发泄发泄,千年苦工看着缺了屋顶的酒窖,沉默片刻,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唰唰几剑把整座酒窖拆了个干净。
反正账要算在白龙崽子头上,多一笔少一笔的,没差别。
劈头盖脸吃了好一顿灰的敖玉:
至于再后面的事情,便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
等西门吹雪清醒的时候, 人就已经在塞北宋府,主屋里是奄奄一息的宋玉红,邻间是已近弥留的河蚌小妖, 元正桑落固执地守在院子里,和他一样, 半步也未曾离开,
而此时此刻, 西门吹雪坐在未婚妻子的身边,向她询问着其中曲折。
他问她,敖灼是什么人,又对宋玉红做了什么
集两个马甲于一身的千年苦工:“”
这特么是道送命题啊。
毕竟她总不能真的告诉西门吹雪,他的未婚妻子在濒死时突然潜能爆发,不仅能日天日地日妖鬼了,精神还饱受刺激,当场分裂出一个叫“敖灼”的第二人格
西门大官人棒槌是棒槌了点,但还不至于被她这么忽悠瘸了
千年苦工愁得快要原地秃头,面上却弯了弯唇角,坦然回视着西门吹雪的目光:“庄主大人该知道的,我在你面前是啰嗦了些,但从不搬弄别人家的是非。先前的事内情复杂,牵扯着一场千年未绝的情爱,我偶然得知,却不能在背后与人议论。”
西门吹雪淡声道:“与我也不能”
“与谁都不能。”
宋坊主拒绝得斩钉截铁,但话音还未落地,她已经悠悠续上了后半段:“不过,庄主既然问了,能与你说的倒也有。”
她这一个大喘气险些要急死人,西门吹雪却没有半点焦躁,只是抬起手,替未婚妻子将一缕青丝挽回耳后,修剪得极干净的指尖轻轻拂过宋坊主的耳廓,像是山顶深雪融化后的水流,缓缓行经她这一块玉石。
宋坊主动也不动,却突然眨了眨眼。
“你既知道那是敖灼,想必也听说了她的身份,她的兄长和故旧,应当也是见过了。”
倾城美人莫名一顿,声音突然轻下去:“剑冢里葬着敖灼的佩剑掌珠,被困链阵的女子便是守剑人,唤作栖光,还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
“那也是个好姑娘。”
省略当日的许多细节,也不提敖灼曾被三界嗤笑的爱恨是非,在宋玉红的描述中,一切近乎天意注定,总之就是她自己时运不济,亲自选址的酒窖竟建在掌珠剑冢之上,看守酒窖的胡忠夫妇蒙昧到要给儿子操办冥婚,买过来的新娘尸身却是孙拓的妻子
“好在三太子与真君来得及时,敖灼也不过是暂且借用了我的身体,这一遭还算有惊无险。”
宋坊主如此云淡风轻地结尾:“就是我这运气,搞不好真要去庙里拜一拜了。”
甚至还有余力拿自己开玩笑。
只可惜糊弄不了西门吹雪。
他从头听到尾,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连呼吸都是一如既往的平缓,可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子,开口便一针见血:“这便是说,你借敖灼之力死里逃生,也得了她的记忆”
“嗯。”
“也记得她从前的不少旧事”
“嗯。”
西门吹雪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还不曾踏上修炼之路,至今也不过是个肉眼凡胎,对神鬼妖异之流实在是无甚了解,不知道西海红龙曾是怎样被寄予厚望的少年英才,显圣真君是足以撼天动地的天界翘楚,更不知道他二人之间的一段孽缘,到如今还是三界津津乐道的秘闻。
按西门吹雪的性情,哪怕亲眼见过神仙了,也不曾有过什么所谓的自卑,更不会因为生而为人便觉得自己低贱。
诚然,做人常常力有不逮,但成仙也未必就事事顺遂。
否则那位显圣真君提及敖灼,又怎么会露出那样思之痛之的神情
可西门吹雪之所以皱眉,偏偏也正是回想起了那一幕真君说起自己的妻子时,哪怕只是念着她的名字,都珍重得让人不忍细听。纵然冷情如西门吹雪,但或许是他的未婚妻子当时性命危殆,将心比心,居然也从杨戬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异样。
那是凡人难以想象的错失与憾恨,绵延千年,至今未愈,乃至于至死方休。
而这只不过是旁人偶然窥探的冰山一角。
端正自持的显圣真君已是如此了,那么,剑意尚且如火的敖灼又该如何
在她的记忆里,待杨戬又会是怎样的情深义重,牵肠挂肚
继承这份记忆的宋玉红要怎么办
“你可记得杨戬”
当着未婚妻子的面,西门吹雪说话从不会藏着掖着,他这样想,便这样问了:“你可知道,敖灼是他的妻子”
千年苦工:“”
好家伙,原来老子昏迷那几天,这俩前夫聊得还挺深入啊。
明面上的宋坊主先是被问得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当即忍俊不禁:“怎么你是觉得我得此机缘,要去和神仙攀亲戚了那敢情多好,万一我一不小心也顺道飞升了,说不定还能渡你一回。”
西门吹雪安静地看着她。
说来也怪,每当这对未婚夫妻独处时,宋坊主便常有惊人言行。
她在外面一向是极聪慧稳重的,御酒皇商一做五年,期间多少商场上杀人不见血的勾心斗角,都被她一一化解了,便是男子也少有如此强干。但每每到了西门吹雪的面前,宋坊主比平时话多也就算了毕竟不能指望剑神主动挑起话头,但她总蓄意逗他就不是个事了。
要紧事还能正经说,不太要紧的就跟着不太正经起来,常常东冒一句、西来几字,三不五时地还要夹杂几句玩笑,把好好一件事说得鸡零又狗碎,似乎打定主意要招惹未婚夫婿,非要让他露出几个表情不可。
难为西门吹雪还能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