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p>
这两年的时光, 过得无声无息。</p>
在李沄十岁的那年，还心惊胆战地为太子阿兄李弘担心, 生怕太子阿兄一不小心, 就猝死了。</p>
太子阿兄要是猝死了，事情岂不是都要乱套？</p>
如今两年过去，太子李弘仍旧是像过去那样, 每逢天冷之时, 咳嗽之症就发作，一年比一年严重，可每到春暖花开, 病情又会有所缓解。</p>
不知不觉中，杨玉秀成为太子妃也已经五年了。</p>
雍王李贤、英王李显，他们的王妃都为他们生育了孩儿，殷王李旦, 也会于今年的初夏出宫建府。</p>
可太子殿下的子嗣问题，仍旧是帝王夫妻和朝廷群臣关心的问题。</p>
只是关心也没用, 太子殿下大婚五年，膝下无子。</p>
李沄拉着杨玉秀说话，自然不会问太子妃到底什么时候为太子殿下孕育一个孩子。</p>
在阳光下，杨玉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一道阴影, 李沄看得出来杨玉秀脸上涂了粉，胭脂水粉，无法完全掩去她脸上的憔悴。</p>
李沄问杨玉秀：“如今春天已经到了，太子阿兄夜里还会因为咳嗽而夜不能寐吗？”</p>
杨玉秀眉头微拢, 点头说道：“往年到了这个时候，殿下的咳嗽已经开始好转了，可今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不见好。昨日殷大夫为殿下用药，说是改了一下方子，连服三日之后，看效果如何，再做调整。”</p>
李沄只手托着下巴，目光落在前方的梅林，心想太子阿兄如今是好好的活着，每年能活蹦乱跳的也就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其余时候都是病恹恹的。这都到春天了，太子阿兄的咳嗽也不见好。</p>
——可真是愁死个人了。</p>
然而愁也没用，李沄笑着宽慰杨玉秀，“阿嫂放心，如今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还有寒意呢。等再过些时候，太子阿兄一定能好起来的。”</p>
杨玉秀眉宇间的愁云并未散去，面对太平公主的安慰，勉强笑着点头。</p>
李沄看着眼前清丽端庄的杨玉秀，她记得自己当初第一眼见到杨玉秀时的惊艳。</p>
——却是人间富贵花。</p>
如今这朵富贵花被困在深宫内苑，昔日如同明珠美玉般的光彩，如今竟然变得有些黯淡。</p>
身为太子妃，杨玉秀要面对的事情和承受的压力，已经超过她的负荷。</p>
深宫内苑，人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与辛酸，只是不足为外人道。</p>
快到午时的时候，周兰若终于收集好了梅花，一行人回了丹阳阁。</p>
周兰若小声跟李沄嘀咕，说记得第一次在梨花苑见到表嫂的时候，惊人天人，她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小姐姐。如今表嫂仍旧是美的，却没有了从前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觉。二表嫂房氏也是，刚被二表兄纳为雍王妃的时候，容光焕发。如今二表嫂生了一个小郎君，可神采再也不复从前。唯独三表嫂韦氏，每次见她，都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p>
周兰若侧头，神情有些疑惑，“我从前觉得三表兄爱玩爱闹，总是没点正经。如今看来，竟觉得三表兄还不错。”</p>
李沄手中拿着一本书靠在榻上，全当没听见周兰若的嘀咕。</p>
周兰若叹息，“我前几天回公主府去看望阿娘，阿娘正在教育大姐和二姐，说女子生来便是要嫁人的，嫁人之后，要相夫教子，要勤俭持家。我听着阿娘教诲两位阿姐的话，心中竟有些羡慕在感业寺里带发修行的程馨。”</p>
李沄忍不住哈哈笑，她将手中的书放下，开玩笑地问周兰若，“莫非永安还想学程馨不成？”</p>
程馨是苏子乔的第一任未婚妻。</p>
从小身体不好，时不时就去寺庙拜佛，希望能有神佛庇佑。</p>
程馨拜佛，拜着拜着，就跟佛祖结下了不解之缘。</p>
跟苏子乔定亲后，即将临近婚期，程馨却跟父母说她的前生是佛祖跟前的优钵罗花。</p>
她不能与苏子乔成亲。</p>
她注定为佛祖奉献一生，决意出家。</p>
胳膊拧不过大腿，兵部侍郎没有逼小女儿必须出嫁，但要求她不能剃度出家，只能在感业寺带发修行。</p>
这事情过去都已经七八年了，如今感业寺中的程馨被长安周边的百姓亲切地喊她馨娘。</p>
善忘的老百姓们早就淡忘了程馨当初与苏子乔解除婚约之事，只记得她的父亲是兵部侍郎，而她一心向佛，心地善良，在感业寺附属的病坊里，程馨帮助了许多的孤儿寡母，也教会了许多本是目不识丁的妇人认字，还开了个女子班，教她们识别草药和绣花。</p>
李沄对程馨，也是佩服的。</p>
当今世道，有几个女子能活成自己心中的模样？</p>
程馨是李沄遇到这么多的年轻女子之中，绝无仅有的一个。</p>
李沄不说程馨好，也不说她不好，只是笑着跟周兰若说：“程馨从小就一心向佛，永安其实也颇有佛缘，你瞧你会背那么多车轱辘的佛经，画的菩萨也是我的阿娘都说好。若是你想要带发修行，我可助你一臂之力。唔，至少可以保护你，让你不至于被临川姑姑打断腿。”</p>
周兰若瞪大了眼睛，语气不可置信，“太平，你竟怂恿我出家？！”</p>
李沄眨眼，语气很无辜，“我哪有？可永安不是羡慕程馨吗？”</p>
周兰若：“……”</p>
周兰若悻悻地看了李沄一眼，不说话。</p>
李沄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苹果脸，“放心，有我呢。永安要出嫁，得过我这一关。再说了，我们永安，可是有封户的人，谁敢委屈你？”</p>
永安县主周兰若，封户五百户。</p>
临川长公主的封户不过才六百。</p>
当年临川姑姑的算盘打得好，将周兰若送进了宫里。</p>
虽说如今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永安县主周兰若的婚事，如今已经不是临川长公主说了算。</p>
***</p>
傍晚时分，李沄去清宁宫给母亲请安。</p>
武则天和华阳夫人库狄氏坐在清宁宫的海棠树下看夕阳聊天。</p>
自从华阳夫人跟随裴行俭从西域回长安之后，每隔几天，就会进宫陪皇后殿下说话。就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从过年开始，就不见华阳夫人进宫。</p>
李沄关心华阳夫人的情况，三翻四次跟母亲旁敲侧击，问怎么不见库狄入宫来陪阿娘说话？又问库狄不入宫，是因为吏部尚书裴行俭身体有什么事儿吗？毕竟，裴尚书年纪比库狄大了不少，除了裴行俭身体抱恙，李沄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库狄氏不入宫陪母亲。</p>
皇后殿下总是笑而不语，神秘兮兮的模样。</p>
母亲那样的态度，弄得李沄心里就像是被猫爪挠着一般，好奇到不行。</p>
偏偏母亲还要跟她卖关子。</p>
如今可算是见着了华阳夫人，李沄十分高兴，她快步走过去，“库狄，你可终于进宫来陪阿娘了。”</p>
华阳夫人嫁给裴行俭将近八年，她跟裴行俭在西域待了一些时间，在西域的时候，还把小公主寄给她的番薯育成苗，在西域种植。在薛仁贵大败吐蕃之后，经裴行俭一手调|教的苏子乔镇守西域，裴行俭则被朝廷召回长安，担任吏部尚书的职位。</p>
华阳夫人出宫后，不再困于一方天地，整个人气质都变了许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