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晓玥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叠于胸前,十分淡定地看着小李。
“执法者?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一年前,你应该还是一名护士吧?”
施晓玥迟疑了一下,皱了皱眉。
“的确。”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想问什么?”施晓玥直截了当地问。
“我想和你谈谈,一年前发生的那件医疗事故。”
施晓玥的脸色微变,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我要下班了。”
“我希望你帮助我调查此事,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小李诚挚地说。
施晓玥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比较好。
从她的面部表情上看,一年前的事情,给她带来了很多不愉快的回忆。
最后,她对小李说,“如果非要谈,我们还是去楼下吧!”
来到公司大厦楼下后,施晓玥去买了两杯咖啡,递了一杯给小李。
两人在楼下绿化带走了几分钟,施晓玥一直默默地喝咖啡,没有开口说话。
小李只能耐心地等待着。
“你是第二个找我了解这件事的人了。”施晓玥略感慨地说。
“还有人找你谈过此事?”小李惊讶地问。
“一年前,患者的儿子,我记得他叫什么来着……”施晓玥眯着眼睛,试图回忆起来。
“牧峰?”
“对,就是牧峰,在事发不久后,他找过我,当时我还没有辞职。”
小李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站在牧峰的角度来考虑,自己的母亲死在了医院,牧峰身为儿子来找护士了解情况,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时,他和我一样,都怀疑这件事是人为的。”施晓玥抿了一口咖啡,补充道。
“人为的?”小李瞪大了眼睛,心里很震动。
“那晚是我值班,我记得我检查了所有仪器,而且经过手术后,患者的身体状况有所恢复,不可能会突然死去。”施晓玥很激动地说。
“你能说详细一点吗?”
“当年,患者是因为心脏病突发送进医院,经过手术抢救后,身体状况才有所好转。”
“可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晚上,她却死在了睡梦里。后来,主治医生在无意中发现,竟然有人把制氧机氧气的浓度调高了,我认为这是患者会突然死去的主要原因。”施晓玥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牧峰母亲并非死于心脏病,而是人为?”
“的确。”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报警?”
施晓玥冷冷地笑了笑,“当时,主治医生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了医院领导,可是,医院领导反而怀疑是我疏忽大意,没有按照主治医生的嘱咐,误把制氧机氧气的浓度调高了,所以造成了医疗事故。”
“为了避免患者家属听到这种事情,反而来追究医院的责任,医院领导要求所有人都要隐瞒此事。”
小李听后,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牧峰母亲的主治医生,明明发现了制氧机氧气的浓度,被人故意调高了,把情况上报给了医院领导。
领导却因为害怕承担没有必要的责任,隐瞒了此事。
不过,说到底,谁也不能保证这件事,不是医护人员疏忽了。
“你能确定不是仪器的问题?”小李质疑道。
“不可能,那晚我检查了很多遍,仪器完全没有问题,而且,我也是按照主治医生所嘱咐的氧气浓度去设置的。”
“既然你这么肯定,为什么不报警呢?”
施晓玥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而且,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故去意害一个性命垂危的老太太,只要没有人亲眼看见,这种事情是说不清楚的。”
“在抗争了几次之后,医院竟然停我的职,后来,我实在无法继续承受这样的痛苦,选择了辞职。”
“刚开始你说牧峰来找过你?”小李继续问。
“是啊,也许他和我一样怀疑有人害死了他的母亲,所以才来找我了解这件事情。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对他说。”
“为什么?”
“因为他告诉我,他怀疑自己妻子。”
施晓玥目光黯淡地望着远方,“我见过他的妻子,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也就是说,当年牧峰怀疑母亲的死,可能与妻子方玉萍有关,所以才会去找施晓玥了解情况。
小李又问了一些细节,施晓玥都很耐心地回答。
她还想起另外一件事情,牧峰的母亲被送到医院那天,牧峰还在外面出差,并不在家。
牧峰的母亲,是由牧峰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过来的。
施晓玥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总之,他和牧峰的妻子关系,看起来挺亲密的。
大约十分钟后,施晓玥以时间不早了,她还有别的事情为由,匆匆离开了。
小李立刻想到林盛毅,他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立马给林盛屿拨了一个电话
接到小李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林盛屿正好把牡小宇,送到了哥哥林盛毅家,要从哥哥林盛毅家离开。
林盛毅刚从执法局回来不久,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睡袍,神情十分憔悴。
林盛屿已经和林盛毅道歉了,他觉得很对不住林盛毅,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林盛毅也不会在执法局受苦。
但林盛毅并没有怪林盛屿,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告诉林盛屿,他能理解身为执法者的林盛屿。
只不过,他有些失望而已,他觉得林盛屿不该怀疑他会砂仁。
林盛屿把牡小宇放在哥哥林盛毅家,希望林盛毅能帮忙照看几天,毕竟牡小宇不久前才失去父亲。
现在又失去了母亲,唯一的姑姑,也变得歇斯底里,连自己也办法照顾,更别提照顾牡小宇。
小李打来的电话,让林盛屿停住了脚,返回了哥哥林盛毅家中。
林盛毅正好在劝牡小宇吃点东西,看见林盛屿又回来了,自然觉得惊讶。
“还有别的事情吗?”林盛毅问。
“有件事情想问你。”
林盛屿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林盛毅转头看着牡小宇,“小宇,你能先去二楼的卧室吗?”
牡小宇点了点头,垂着头站了起来,双臂紧紧贴在两侧耸肩往楼上走去。
“要喝点什么吗?”
林盛毅一边问,一边往高脚杯里倒红酒。
林盛屿仰着头,打了一个哈欠,“有咖啡吗?”
“只能给你泡一杯速溶咖啡了。”
“行吧,只要提提神就好。”他已经好久没睡个好觉了。
也就是几分钟,林盛毅把泡好的咖啡端给林盛屿,坐在林盛屿对面的沙发上。
“说吧,到底还有什么事要问我
“方玉萍在审讯室里,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事。”
林盛屿喝了一口咖啡,砸了砸嘴,“这咖啡真苦啊!”
“这是巴西的牌子。”
林盛屿对哥哥的回答不感兴趣,他的表情变得严肃,沉声说,“她和你说的话,是不是和一年前牧峰母亲的死有关?”
林盛毅拿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很快便笑了笑,“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不知道吗?”
“你指的是什么?如果你指的是牧峰母亲的死,我当然知道她在一年前就死了。”
林盛毅的表情很自然,完全没有任何伪装的破绽。
林盛屿想了想,继续说,“一年前你买房在方玉萍家对面,就是为了能每天见到她吧?”
林盛毅抿了一口红酒,淡然地笑了笑,“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我们已经找到了当年负责照顾牧峰母亲的护士,她亲口告诉我们,牧峰母亲的死,应该是人为的。”
“哦?这么说,你觉得这件事和我有关?”林盛毅看起来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事实上,林盛屿并没有这么想过,那名在一年前就已经辞职的护士说过,牧峰怀疑他母亲的死或许和方玉萍有关。
他觉得,哥哥林盛毅应该知道点什么。
毕竟小李说,那名护士告诉他,牧峰的母亲,是由方玉萍和另外一名男子送到医院的。
林盛屿猜测,既然哥哥林盛毅就住在方玉萍家对面,这名男子恐怕就是哥哥林盛毅。
“我只是觉得,既然你和方玉萍的感情这么深,不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吧?而且,有人说你那天也在医院出现过。”
林盛毅放下手中的高脚杯。
没想到,林盛屿连他去过医院也知道,恐怕躲是躲不了。
他想,如果一直避而不谈,假装不知道的话,反而会更招人怀疑。
“看来,你真的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哥,我真的不希望你对我说谎。”
林盛毅沉默了一下,“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干脆告诉你。那天,牧峰的母亲突发心脏病,正好牧峰不在家,于是方玉萍就找我帮忙了,是我送他们去医院的。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
“经过调查,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调高了制氧机的氧气浓度,才导致牧峰母亲的死。”
“故意调高了制氧机的氧气浓度,确定吗?”林盛毅有些紧张地问。
“我非常确定。”林盛屿撇了撇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林盛毅激动地说。
“是方玉萍做的吧?”
“不,我不知……””
“事到如今了,反正方玉萍她……”林盛屿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如果哥哥知道方玉萍快死了,应该会很伤心吧。
“她怎么了?”
“林老师……”林盛毅的话刚落音,楼上传来牡小宇的声音。
两人同时抬起头,望着楼上的牡小宇。
牡小宇把头探出栏杆外,看着他们,“我饿了,可以下楼吃点东西吗?”
林盛毅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笑着说,“当然,如果你想吃东西的话,就赶紧下来吧!”
林盛屿深知,不能当着牡小宇的面再谈这件事情。
他觉得这孩子肯定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直接离开了。
牡小宇下楼后,林盛毅走进厨房,打开冰柜的门,总觉得提不起劲。
他的思绪像飘散在天空中的云朵,看似清晰,却又是那么的不真实。
为什么牧峰母亲的死因,是有人故意调高了制氧机的氧气浓度?
他记得,那晚,他的确想让牧峰的母亲死在睡梦里。
不过他没有调高制氧机的氧气浓度,而是将氧气罩从她脸上拿开了而已。
一年前的那天晚上,他离开医院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牧峰母亲的死因,是有人调高了制氧机的氧气浓度?
此时,方玉萍在他耳边说的话,像刀子似的刺进他的胸口。
“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和你无关。无论将来会发什么事情,你必须告诉警方,那件事是我做的。”
“林老师。”
不知什么时候,牧小宇也走进了厨房。
林盛毅慌乱地拿起一瓶酸奶,关上冰柜,“小宇,你怎么进来了?”
“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你们在说一年前的事情。”牧小宇的声音小得像一只蚊子。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件事和妈妈没有关系。”
牧小宇的双眸黑沉,好像在故意提醒林盛毅什么。
“当然……这件事当然和你妈妈没有关系。”
林盛毅转身严肃地看着牧小宇,“刚才发生的事,你一定不能告诉你妈妈。”
牧小宇的低垂着脑袋,没吭声。
林盛毅笑了笑,“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他不久前才从执法局回来,不知道牧小宇指的是什么。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心里出现,就好比一块小小的墨渍滴进水里,越来越大。
“妈妈,她……”牧小宇的嗓子又干又涩,说不出话来。
林盛毅蹲下身,抓起牧小宇的胳膊,着急地问,“她怎么了,你妈妈怎么了?”
“妈妈……她……医生说她马上要死了……”牧小宇说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林盛毅感觉脑袋一阵眩晕,手上的酸奶直接掉在地上。
林盛毅得知方玉萍的病情后,让牡小宇自己拿点东西吃,就直接上楼往书房走去。
牡小宇一个人坐在客厅,其实他并不饿,就算饿也吃不下。
他只不过不想让他们继续讨论一年前的事情而已。
无数个夜里,他常常会做一个噩梦,梦里经常会出现一年前的那一幕,恐怕,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感觉有点困,走进自己的房间。
林老师已经为他在二楼打扫了一间客房。
房间很空旷,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镶在墙壁上的木质衣橱。
他换上睡衣,关上灯,早早地睡了觉。
这是一个静谧的夜晚,原本牡小宇睡得很熟,结果,从窗外吹来的凉风,迫使他醒了过来。
他发生房间里的窗户居然没有关,夜里的风穿过打开的窗户,拂过他的脸,让他根本无法入睡。
他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只走了几步就来到了窗前。
窗户对面就是他的家了,现在空荡荡的没有人。
他站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吸了一口气,准备关窗继续睡觉。
就在窗户就要被关上的最后一刻,他无意中瞥到,他们家的院子里闪过一个黑影。
那黑影正想从他们家院子里爬围墙出来,在路灯的照耀下,他模糊地看到那是一个年轻人。
牡小宇既觉得疑惑又倍感震惊,到底是什么人去了他们家?
难道,难道是陈江晨?
他必须弄清楚,到底是不是陈江晨,但他需要帮助。
他敲响了林盛毅书房的门,可是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估计林盛毅还在熟睡。
为了避免陈江晨消失不见了,牡小宇只好单独跑下楼后,飞快地往外面跑去。
接到陈如娇的电话后,陈江晨立马从牡小宇家的客厅里的沙发上爬起来。
五个小时之前,他感觉自己有点走投无路了。
突然想到,或许牡小宇家没人住,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会想到他会躲在牡小宇家。
所以他趁四下无人,偷偷爬围墙进入牡小宇家,也许能让他躲一阵子。
幸好,也许是牡小宇粗心大意,只锁了院子的铁门,里面房子的大门没锁,他能直接开门进去。
进屋后,他先去厨房翻了一个遍。
冰箱里的蔬菜都烂了,面包过期了,鸡蛋和牛奶还能吃。
他还找到了一些燕麦片,还有干瘪的水果,还没开封的饼干。
他稍微吃了点动西,补充了体力,然后睡了一觉。
陈如娇打电话告诉他,让他去临城大学的老校区,她会在老图书馆的天台等他。
陈江晨觉得奇怪,临城大学老校区早就被废弃了。
据说,那块地早就被卖给房地产商,好像要建新的小区。
为什么非得在老校区见面呢?
新闻上报道,陈如娇正在人民医院。
而老校区离人民医院很近,恐怕这就是陈如娇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老校区的原因。
陈江晨不敢坐出租车,只好小心翼翼地步行,穿梭在大街上。
……
午夜。
林盛毅按了按自己的头,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
他喝了很多酒,即使睡了几个小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一张老照片从他身上掉下,落在地板上。
照片里的他和方玉萍还是少年模样,他们相拥坐在青绿色的草坪上,充满希望地凝视着镜头。
这张照片,拍于十二年前的那个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