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庆文一边说，一边两三步跨到黄得功身边，从他背后取下一支被用红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宝剑，亲手将红绸取下，握着宝剑的剑鞘，横在熊明遇眼前，问道：“熊大人，这是什么宝物，你认得吗？”</p>
这口宝剑的刀鞘镶金嵌玉，奢华无比，熊明遇当了这么多年竟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宝物，因此一时有些发怔，半天都不敢说话。</p>
却听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韩赞周见了姬庆文手里的这件宝贝，竟忍不住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一面磕头，一面高呼：“皇上！皇上！”</p>
这韩赞周原是崇祯皇帝还在做信王时候便在潜邸伺候的奴才，比寻常人更加见多识广一些。</p>
因此知道韩赞周底细的熊明遇，看见这位老公公这副狼狈的样子，禁不住也跟着双膝一软，跪下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走到韩赞周身边，想要将这老太监从地上扶起来。</p>
没想到韩赞周竟不领情，虽然已经停止了捣蒜般的磕头，却仍旧趴在地上不敢动弹。</p>
熊明遇这就有些奇怪了，低声问道：“韩公公，你真是怎么了？莫非姬庆文手里这口便是尚方宝剑么？本官记得韩公公手里也有一口皇上钦此的尚方宝剑，自然可以同姬庆文这厮分庭抗礼，又为何行这样的大礼呢？”</p>
韩赞周用有些失魂落魄的口气高声答道：“熊大人，你知道什么？这可不是寻常的尚方宝剑，而是万岁爷平素亲自佩戴使用的宝剑，是天子剑！尚方宝剑在这口宝剑面前，就跟烧火的棍子差不多……熊大人，还不赶紧跟着杂家一起跪下吧！”</p>
熊明遇听了这话，大惊失色，赶忙先跪倒在地，方敢开口问道：“韩公公，你说的千真万确？”</p>
未待韩赞周回答，姬庆文却已手握宝剑走到了熊明遇的面前，说道：“哼，也亏你是饱读诗书的两榜进士，皇上亲用的天子剑这样的高级货你都不认识，真不知道你这官是怎么当上来的！”</p>
一个杂道出身的五品织造提督，居然敢当面训斥一个正经科举出身的二品兵部尚书，这样的场面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说出去都未必有人相信。</p>
然而这样的事情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南京城中。</p>
只听姬庆文朗声问道：“熊大人，我就问你，光凭这口天子剑，我能不能将杨展，从你手中带走？”</p>
熊明遇一时有些语塞，支吾了半天不知应该如何回答。</p>
却听姬庆文有追问了几个字：“能？还是不能？”</p>
这几个字说得甚是大声，惊得熊明遇浑身一缩，慌忙回道：“能，能，能……”</p>
别说是从熊明遇手里带走一个武将了，凭着这口天子剑，姬庆文就算当场斩了自己这个南京兵部尚书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p>
姬庆文狞笑一声：“熊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在下方才说了一车的话，说干了多少口水，熊大人就是不买账，非要看到皇上赐给我的这样宝物方肯松口……哼！熊大人，熊尚书！我是该说你忠于职守的好呢？还是该说你食古不化的好？抑或是该说你别有所图、心怀鬼蜮的好？”</p>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姬庆文这几句话却是直指熊明遇的内心，所谓诛心之语也不过如此了。</p>
熊明遇在官场上面厮混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入阁拜相，却也是响当当的一部尚书，从未被人这样编排数落过，这让熊明遇如何能够服气？</p>
然而责骂自己的这个五品小官，偏偏手里拿着皇帝亲用的“天子剑”，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这几句话，也就相当于是皇帝的御口金言——纵然在事后或许可以上奏章弹劾姬庆文滥施皇恩，可现在熊明遇能做的，却也只能点头认罪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