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哏儿 南北逐风 0 字 2022-01-14

  霓虹街道,车水马龙。

  两个身着灰色大褂年轻人穿梭其中,一个坦然,一个别扭。

  “真的要这样么?”谢霜辰手里抱着竹板问叶菱。

  叶菱说:“来都来了。”

  从北新桥地铁站出来往东去能看到一条红彤彤的街道,无论冬夏的夜晚总有大批的食客前来到访,好不热闹。

  “我当初为什么要听你的把园子开在簋街附近呢?”站在混乱的十字路口,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谢霜辰第一次产生了迷茫,“我觉得全世界都在看我。”

  “你长得好看,行了吧?”叶菱面无表情地说,“把手机给我。”

  “啊?”谢霜辰不知道叶菱要做什么,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他了,顺便贴心解锁,“诶,我怎么感觉他们都认识我啊?”

  “你自我感觉真的很良好。”叶菱低头摆弄谢霜辰的手机,“群众的记忆热度连二十四小时都没有,承认是自己个过气网红有那么难么?你看你微博后台,发了招聘公告之后就没一个正经人来,连来表白的小姑娘都不如过年那会儿多了。小五爷,世态炎凉啊。”

  他说话冷飕飕的,给一贯脸皮厚的谢霜辰都说地有点抬不起头来。这事儿也不能怪谢霜辰,他是个特别现充的人,有时间吃喝玩乐干嘛在网上消磨时光?顶多就是玩游戏,可玩游戏又不需要社交媒体。

  当初姚笙给他点了一波火之后,谢霜辰确实短时间内吸引了一波新粉丝,基于他自身的原因以及杨霜林在那时对于他演艺道路的变相阻拦,等于说是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是没有后续热度曝光的,那一波颜粉冷下来是自然而然的。

  这不算什么,新粉和老粉还打架——不过这就是另外的事儿了。

  叶菱也不知道拿着谢霜辰的手机摆弄什么,他低着头没理谢霜辰,谢霜辰在路人洗礼的目光中非常的难受。

  前后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可能街尾的大姐都收到消息说街头有个大帅哥速来围观了。

  “给你。”叶菱把手机扔给谢霜辰,指着前面饭馆等位置的人群,说道,“咱俩上哪儿演去。”

  “啊?”谢霜辰吃惊,“演什么?怎么演?我靠这也太尴尬了吧!万一有认识我的人怎么办?叶老师我可是老艺术家我小时候上过春晚我是有脸面的您不能这么对我!”

  “别废话。”叶菱推着他往前走,“再废话踹你。”

  “救命啊——”谢霜辰大喊。

  然后叶菱就真的踹了他一脚:“老艺术家都撂地过,我这是帮助你提升艺术阅历,不然等你四五十岁的时候上电视忆往昔峥嵘岁月说点啥?说自己二十多的时候天天打游戏?”

  他俩这动静足以吸引路人的目光,都纷纷好奇地看他们。大褂在舞台上见不违和,可是在生活中忽然见到两个年轻帅气的青年穿着大褂走在街头,这就尤其抢眼了。

  谢霜辰的紧张是那种很浮夸的外在表演,纯属戏多。叶菱看上去淡定,心里也有点忐忑。说到底,他俩谁都没有大马路上当街演出的经历。这在他们的行当里叫“撂地”,指的是旧社会艺人们在街头空地上卖艺演出赚钱。当代社会街头卖艺好多都是唱歌的,像他俩穿这么好的大褂跑出来,怎么看怎么都像拍综艺的。

  问题是他俩又不是来赚今天晚上夜宵钱的啊!

  胡大门口不论几点都是人满为患,一个中分长发单眼皮的姑娘手里捧着一捧瓜子“啪嗒啪嗒”地跟旁边的姑娘聊明星八卦聊得正欢,几个女孩子围坐一团哈哈大笑,这样小小一角,仿佛是人群的一个缩影。

  “姑娘。”她听见自己耳侧一个深沉的声音飘了过来,“我给您说段相声?”

  那姑娘一回头看见一帅哥弯着腰跟自己说话,她脑子里地弯连转都没转过来,瓜子磕了一半就下意识的就“啊”一声。

  旁边的女孩子们倒是反应快,一个瘦长脸留着空气刘海的说:“行啊,说吧说吧,反正我们还得等一个小时位置呢,等着也无聊。少年,会说《卖布头》么?”

  谢霜辰一听这个,感觉可能是遇见听过相声的了,忙笑道:“会啊,当然会,想听《卖布头》是吧?”他把叶菱拉了过来,“叶老师,您会么?”

  “我会不会好像不妨碍什么吧?”叶菱说,“我不就是旁边站着看你表演的么?”

  谢霜辰说:“别介啊,您得会吧?清华毕业的高材生啊。”

  那个瘦长脸说:“哟!清华毕业的啊?小哥儿可以啊!学什么专业的?”

  “烧锅炉的。”谢霜辰抢答。

  “哇哦——”不光几个姑娘,连路人都发出了声音。

  旁边一个妹妹头戴眼镜的姑娘拍了拍单眼皮的大腿,说:“你看看人家清华的都这么努力了,而你只能在这里吃小龙还在等位置!”

  “我们霍格沃茨政法专科学院跟他们这种什么都教的综合类妖艳贱货大学不一样!”单眼皮强调,“我们只教正统的魔法!”

  “不是政法么?”妹妹头问。

  “都一样!”单眼皮说,“都是‘法’!都能阿瓦达索命!”

  “姐姐们。”谢霜辰看那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聊起来了,无奈说,“要不然您几个来跟我捧?我看都比这个清华的好使。”

  “你怎么回事儿?”叶菱扒拉了一下谢霜辰。

  “这不人家说得挺好的么!”谢霜辰说,“你又没在霍格沃茨进修过专业魔法是吧?”

  叶菱说:“说相声的要什么魔法?你学过是么?霍格沃茨教什么啊?”

  “这教的可就多了。”谢霜辰掰着手指头说,“就魔法啊,你知道这个霍格沃茨有四个学院吧?分别是格兰芬多、斯莱特林、赫奇帕奇以及那个拉……”他顿了一下,一拍手,“啦啦啦德玛西亚!”

  几个姑娘“噗嗤”笑出了声儿,其他人也笑哈哈地围观。

  “放屁!”叶菱恨铁不成钢地说,“人家那是拉文克劳!鹰院!”

  “哦对,您看我这记性。”谢霜辰又重复了一遍四大分院的名字,继续说,“学生入学然后进到分院里来,就得学魔法了。老师们教的魔法有很多种,有这个魔咒课,还有黑魔法防御术,变形术,飞行术。光学实践也不行啊,也得有理论,所以得上魔法史啊天文课啊草药课啊,还有这个吆喝。说起吆喝啊那可真是九腔十八调……”

  “等等。”叶菱拦住了谢霜辰,“没听说过学魔法还得学吆喝,你这是霍格沃茨魔法学院还是菜市场啊?”

  “都一样。”谢霜辰强行忽略过去,“过去人讲究吆喝啊……”他跟叶菱之前的聊天听着像是互相拆台,但其实自打站在这里张嘴第一句起就已经进入了到了垫话的部分。在街头演出跟在剧场里不一样,距离观众非常近,很可能就是需要以这样聊天的方式让让观众加入进来。

  垫话归垫话,怎么着都得进入正题。刚才那个瘦长脸所说的《卖布头》是一大长本,通常以接货吆喝开始,讲述各地或者卖菜或者卖糖葫芦等等吆喝,进而讲到卖估衣的吆喝,最后才是卖布头的吆喝,体现当时市场上自卖自夸的滑稽现象,其中以卖布头大段连说带唱紧凑的表演最见功力,年纪太大,说这一段耗费体力,年纪太小,功夫不到,诠释上就缺点意思。所以现如今很多演员在表演时不演到卖布头。

  在传统相声中,有估衣有布头是《卖布头》,有估衣没布头就是《卖估衣》。

  反正什么都卖,还卖点十三香小韭菜劳斯莱斯什么的。

  谢霜辰心里很想吐槽那个瘦长脸的妹子,这口味儿得是多old school才能点出来一出《卖布头》。

  他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正要继续讲下去,门口的店员跑出来拦下了他,说他们门口不让摆摊卖艺赚钱,影响顾客,想把他俩轰走。

  谢霜辰说:“我靠我也是顾客!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排个号!我等位置等得无聊说两段相声解解闷儿怎么了?我不光说我还唱呢!”他当即从叶菱手里抄起两副快板“啪啪啪”地打了起来。

  小五爷要脸的时候很体面,不要脸的时候也真的是特别的不要脸,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店员面露难色,叶菱见状,拉住了谢霜辰,低声说:“他也管不了事儿,别为难人家。旁边儿的店关门了,门口是空地,咱上那儿去吧。”

  谢霜辰把板一收,“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他动作干净利落,似是能起一阵风,下摆都飞了起来。

  只不过观众是不会跟他走的,人家还得等位置吃饭呢。

  旁边的店面要么不是饭馆,要么不开到这么晚,早就关门了。这一块除了路灯之外也没有别的光亮,看上去就不如饭馆门口热闹,行人也神色匆匆。

  “突然变得好尴尬啊。”谢霜辰说,“咱俩站在这里对着空气说?”

  叶菱想了想,问道:“谢先生都教给过你什么?”

  谢霜辰说:“什么都教过啊,天地飞的水里游的……”

  “不是这些!”叶菱说,“没教过你怎么圆粘子么?除了快板。”

  “白沙撒字算么?”谢霜辰说,“但是我觉得那个非常非常没用,还不如路边骂街吸引目光。”

  “你这什么比喻?”叶菱说,“谢先生连白沙撒字这用不着的玩意也教你?”

  谢霜辰唏嘘说:“可能他老人家已经预感到我终有一天会流落街头吧……”

  “你闭嘴吧。”叶菱说,“你表演一个。”

  “是不是有点太丢人了?”

  “你刚才不还挺来劲儿的么?现在又知道丢人了?”

  “我一直是个很内向的人我跟你说。”谢霜辰开始讲道理,“我的表演和我本人的自我与本我是分开的,我并不是……”

  叶菱没什么表情,可他的眼中透露出了不耐烦,极其冰冷无情地说:“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就现在立刻马上发微博说你是个基佬并且你和姚笙有有一腿,而且我会用你的微博发,我是有账号密码的。我不光发微博,我还会现在当场大喊大叫,你不是爱看骂街的么?是不是得骂街你才能入戏?我已经做过用户调研了,你的粉丝里百分之九十九点八都是女生且她们真的非常愿意相信你是个基佬的事实虽然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卖艺不如卖身,卖身不如卖你,把你卖了可能还够下辈子吃……”

  “停!打住!别把我和浪味仙牵扯到一起!我不想进民国戏子混剪视频!我恐同!我现在立刻马上当场表演一个白沙撒字!”谢霜辰一脸马上就要为革命赴汤蹈火的坚决神情,可是当他摸了摸身上之后,又萎了下来,“问题是我用什么撒啊?”

  叶菱说:“我买点东西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谢霜辰乖乖点头。

  很快叶菱就回来了,他大晚上的穿着大褂进便利店差点给店员吓死。

  他丢给谢霜辰一包东西,谢霜辰一看,食用盐。

  “将就将就吧。”叶菱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谢霜辰被逼无奈,捏了一把盐站在路边上,他已经非常显眼了,表情却比吃了一包盐还纠结。

  “唱啊。”叶菱催促。

  “唱什么啊?”谢霜辰说,“太平歌词有人听么?”

  叶菱说:“那你唱点大家喜欢听的。”

  谢霜辰跟上刑一样蹲下,抓了把盐,手里一撒,嘴上开始唱:“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哎哟喵喵喵喵喵……”手上跟着嘴上的词动作,白花花的盐细细落下。

  魔音入耳,路人驻足观看,纷纷好奇这位帅哥要做什么。

  谢方弼曾给谢霜辰讲过,用这白沙撒字圆粘子,最难是一心三用。嘴里唱着,手里画着,还要闷头悄默声地用眼睛细细观察周围有多少脚,大概推测来了多少人。等观众的数量一够,便可开始说相声。

  这门看似简单的技艺杂糅了很多学问在里面,这才是民间艺术的精髓所在。

  当然了,不包括当街唱《学猫叫》。

  确实很多观众被吸引了过来,还有一些是刚才他们在饭馆门口说的时候吸引来的,等位置时间太长,不如过来溜达溜达,看看帅哥养眼,其中包括那几个姑娘。

  谢霜辰最后一笔收工,站了起来,说道:“大家有事儿没事儿啊?是不是还没等上吃饭呢?我这边儿说的时间可长啊,别错过叫号。要是有闲得无聊的朋友就赶紧摇个微信叫过来,坐地铁从天通苑来我可能还没说完呢。我先给大家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我叫谢霜辰,是一个相声演员。旁边儿这位是我的搭档。”他一指,“反正就是个烧锅炉的你们可能也没有兴趣知道。”

  “什么烧锅炉的!”叶菱质问,“哪儿来的烧锅炉的?你怎么回事儿?”

  谢霜辰说:“小点声儿,您那人家霍格沃茨政法学院的学生看着您呢,小心被阿坎达索命。”他说的是刚刚饭馆门口的那几个姑娘。几个知道前情提要的人笑出声儿。

  他说着说着才发现自己事先没跟叶菱合计使哪个活,这都已经说上了也不太可能停下来商量。他看了叶菱一眼,想起了当初被叶菱不入活所制裁的恐惧,忽然一笑,起了坏心。

  “那你也不能总说是烧锅炉的啊。”叶菱说,“不干别的了啊?”

  “干别的也没用啊。”谢霜辰说,“大家来听相声的,不主要都是听我么?您站旁边儿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

  他想说《论捧逗》,叶菱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一般这个时候捧哏会反驳逗哏,强调自己在场上的作用,而叶菱说:“我觉得大家不是来听你的,可能就是看看你。你可能闭着嘴比张着嘴强点。”

  “那反正也是都为了我。”谢霜辰说。

  “那行,我走了。”叶菱一挥手。

  谢霜辰还想着从叶菱身上抄便宜呢,哪儿想着叶菱直接来个离线绝杀。

  您不是能耐么?人家不跟您玩了,看你还能怎么接上茬儿。

  “那您要是走了,我在这儿说的风生水起,可就坐实了捧哏真的就是个摆设了啊。”谢霜辰赶紧往回找摆,“三分逗七分捧,在我这儿可就十分逗零分捧了啊。”

  叶菱回头看了他一眼,谢霜辰就差满脸写着“叶老师我错了你救救我”了。他把谢霜辰往这儿一撂确实不像话,便说:“那老先生就是这么传下来的,你说改就改了?”

  “可能人家是真爱吧。”谢霜辰说。

  “噫——”那几个姑娘发出声音。

  “是么?”叶菱冷冷问道。

  “不是么?”谢霜辰说,“您就看咱俩站在这儿,我一个人?N吧?N吧地说。您就偶尔见缝插针‘嗯’一句‘啊’一句,顶多再会说一句‘别挨骂了’一句‘没听说过’。你这四句话加起来一共十个字,撑死了就站百分之零点零零一,可能还没观众说的多。”

  “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就是说,您看我们逗哏的,从小儿就是学这学那十八般武艺,我们这叫艺术和文化的修养you know?”

  叶菱说:“那我也写过快板学过太平歌词啊,贯口这不都是基本功么?我还学过工程力学工程热力学流体力学传热学燃烧学呢,你学过么?”

  谢霜辰说:“我学过魔法!阿坎达索命!”他说着竖起一根手指指想叶菱。

  叶菱差点给他撅了:“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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