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袭面而来的硝烟与强光，王祥用手遮着眼睛，踉跄着朝后退去。他在离出租车大约五米的地方站定，屏住呼吸，凝视不断扩张的烟雾。</p>
又或者不是在看烟雾，而是在看数百米后的某扇窗户，对上了那位魂牵梦绕的女孩的眼波。</p>
谭露，今夜万家灯火时。</p>
我和你隔着几百米的距离，隔着厚厚的围墙，一扇无法打开的玻璃窗。我或许能看到你，却无法触碰到你，甚至不能和你说一句话。只希望这场烟花给你留下美好的记忆，助你做一场香甜的梦。</p>
……</p>
烟花极美，在于它抛却了所有羁绊，只为绽放时那一抹风情万种。</p>
一刻的极致绚烂，形魂好似夏蝉，聒鸣一夏而不惜数年。</p>
烟火迅速地离开封装它们的纸筒，奋力向天空奔去。一丛丛，一簇簇，自半空倾泻着流金，火树银花似曼妙的纹络，不停变动着形状，勾连着墨玉般的天穹。</p>
其实若把烟花拟成活物，它大约比蜉蝣还要悲情——蜉蝣尚且朝生暮死，烟花一生之中也只有数秒钟的机会能展露于世间。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每一个抬起头的人都目睹了它的壮美，从此世间留下属于它的传说，用一瞬的光定格永恒。</p>
王祥捂住耳朵，静静注视着空中纷扬的烟火。他想，我和她之间的爱情，是不是也像这烟花一样呢？</p>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今朝拥有。</p>
如果日后做不到拥有，就尽可能地在现在绽放吧。</p>
司机大叔的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眼睛直勾勾看着璀璨烟火中，少年单薄又孤傲的背影。他自言自语道:</p>
“年轻真好啊。”</p>
王祥没转身，声音倒是悠悠乘着风飘来:</p>
“谢谢你，大叔。”</p>
“害，举手之劳，就当你请我看烟花了。”</p>
“其实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帮我？”</p>
“……”</p>
“不会是什么我妈是你的老情人这种狗血的剧情吧。”</p>
“滚蛋！”</p>
笑着骂完了王祥，司机大叔表情有些许暂停。被经年风雨打磨到粗糙不堪的心泛起了几分柔和，他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嘴角微微上扬:</p>
若我当年也有这样的魄力，或许现在就没有遗憾了吧。</p>
他靠在驾驶座上，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突然就舒心了起来:</p>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虽然自己遗憾了这么久，但能帮助一个少年在最好的年纪不留遗憾，这更是件好事。</p>
☆☆☆</p>
跨年夜的谭露依然没有休息。</p>
爸爸在大学实验室里带着手底下的学生忙碌，妈妈还在贸易公司加班。为了监督女儿，他们特意拜托了同小区的熟人，一位市一中的退休老教师帮她补习。老教师戴着老花镜，坐在客厅里看报纸，顺便批改上次他布置给女孩的家庭作业。</p>
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许多天。谭露现在几乎没有了时间概念，所有时间都按计划表支配，规律的仿佛一位机器人。</p>
所以，当她在台历上用红笔画圈，发现只剩最后一个数字时，才有了今夜是跨年夜的觉悟。</p>
唔……</p>
跨年夜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无非是距高考的时间更进一步而已。</p>
女孩正埋头苦算，夜色中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响声连绵不绝，下意识朝窗外望去，她惊喜地发现，正对着窗户的小高坡上，不知谁家放起了烟火。</p>
她忍不住停下笔，稍稍屏住呼吸，欣赏起了流光溢彩，用心跳细数每一声间隔的时间。</p>
烟花可真是好看呢。</p>
不过有些奇怪，搬来这里四年，还是第一次在跨年夜看见有人放烟花。</p>
她隐约看见有一辆车停在岗上，车里坐着个宽阔的影子，车外则屹立着一个瘦削模糊的身影。</p>
距离太远了，即使她仔细分辨，也完全看不清两个人的模样细节。</p>
是新的邻居吗？</p>
谭露也不知道。毕竟海润小区非常大，居民非常多，她也只认识有限的几户，大部分居民对于她来说都是陌生人。</p>
站在外面的身影钻进了车里。小车打开了双闪灯，大概是要离开了。</p>
鞭炮声引起了老教师的注意。他卷起报纸，用手捏住，踱步到了女孩背后。他的目光同样被窗外的烟花吸引，口中咦了一声，显得颇为惊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