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那边情况如何,你再派人去问问,老夫始终放心不下。杜伏威此时还不现身,必是挑我们最弱之处下手。”纪况趁着打退敌军之际,拉着小他一辈的蔡氏家主说道。
“我若是去了,纪老太公一人可还能于此坚守吗?”蔡氏家主也有过想投降的心思,可是纪氏给了他们足够的承诺与部分土地,现在他们算是彻底绑在了一起,不守不行了。
“老夫这边你无需担忧,我就是怕刘家顶不住,你去之后,也不必回来了,就留在那里稳住刘家吧。”纪况脸上的血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说话之间还是显的精气十足。
“若如此,某便听纪老太公的。纪公,保重啊!”蔡氏家主对着纪况恭敬的行了一礼,这算是与他的绝别了,纪况外强中干的状态,是瞒不过他的耳目的。只不过杜伏威实在是军纪太差,这丹阳若真落到其手中,他们百年来积累的一切都会被对方一朝夺走。
“儿郎们,还能战否?”纪况他那苍老雄健的声音,再次传遍了这东门城头。
“纪公能战,我等自然也能战!!!”数百穿着各式铠甲的少年郎都是城中游侠,他们作为敢死之士站在城头与来犯之敌肉搏。
纪况不愿其如此流血,便将家里各个时代留存的铠甲都为他们亲手穿上。包括他那件陈朝皇帝先赐的老甲。
只可惜那穿甲的少年郎在今日战斗最激烈之时,舍身堵在了墙头之上,以他的身体掩护身后的钢叉队,自己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便为了这生我养我的土地而战吧,今日老夫有幸与诸君同死,不枉此生,不枉此身啊!”纪况一把将自己身上的薄甲给扯了下来,坦露上身执刀而立。
“攻上去,快攻上去,总管有令,敢退着斩,全队连坐!!”东门的战事在杂牌军退下之后,换上了杜伏威的精锐。主将拿出他们那不能背对敌人的铁律来驱使着士卒冲向城头。
当第一批全身精甲的先登之士踏上城头之时,纪况挥刀以他全身的真气与精血使出他纪家祖传刀法之中的‘环环相扣’。
巨大的真气形成的圆环刀罡,在纪况手中一轮更比一轮强,在连接斩出九环之时,无涛的刀气圆环已经将整个东门城头的所有云梯全部斩落,一举将对方更精锐的先登之士全部斩落城头。
如此威力的刀招他今日只能出三招,更确切的说他这辈子也只能出最后的三招。在杂牌军来攻之时,他坐镇指挥,绝不出手,即便是看着那些守城之士惨死无数也绝不出刀。
他在等,等的就是对方真正全甲而来的精锐之士来犯之时,在这最后的时候先声夺人,一刀以显他这位曾经的丹阳第一高手的实力来。
他如此一刀,既打折了对方最硬的尖刀的刀头,也提升了本方血战到底的士气。
“纪老鬼,你这老不死的,今日我杜江辉来杀你!”
正当纪况暗自回气之时,城头之下又一架云梯被扣了上来,一名身量极高的壮汉一跃跳上城头,手中巨盾猛然向着纪况砸下。
此人正是杜伏威的众多义子之一,他们这些义子都是杜伏威精挑细选出来的绿林猛人,每一个人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
“你便是这支军的主将吗?老夫此身不知斩了多少如你这般无知小儿,真是数不胜数啊!”纪况那看似老朽的身体在巨盾落下之时便已经消失不见,他以一种飘忽不定的走位身法在杜江辉面前不断的出刀。
纪况再次连斩十数圈的弧切,如同一个又一个的圆弧,就好像先前那一招‘环环相扣’一样,但却又没有那般的威力。杜江辉舍盾不用,取出背后长枪,枪枪直刺纪况身子,但却又枪枪落空,他根本就找不到纪况的身法破绽。
正当杜江辉被这一波又一波的弧斩搅的他长枪左右招架之时,他拼着以身挨刀也要以手中长枪直刺纪况胸口。也正是此时,纪况的刀势一切从先前的弧斩而变成了直劈,但这一直劈直切杜江辉的要害,刀气更是喷勃出一刀蓝色的直线刀芒,在自己中枪之前便将杜江辉斩成两段。
此招正是纪况的第二招‘曲直分明’。
收招之后的纪况再也无法直立着身子,蹲在城头之上大口的喘气。曲直分明的消耗一点都不比环环相扣来得少。他那不断变化的身法与数十次弧斩的似虚却实的诱招,都在消耗着他的生命。
正当他准备起身之时,他只觉自己双臂被人一把托起,他睁开已经疲惫至极的眼睛看去,扶他之人是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男人。
他不记得此人名字,但记得此人当年曾跪在他纪氏门前,苦求他一封举荐信,举荐其至长安读书。
“你不是在长安做了秘书郎了吗?”纪况喘着粗气问道。
“纪老可知我当年也是练过武的,如今家乡遭难,我辈虽是读书人,但也能提一提刀的。”
来者一指其身后的十数个文人打扮的同伴说道:
“这些同年都是随我自南门而来的乡里,都是当年受纪公资助去长安求学的。现如今这身武艺都荒废了,但咱们丹阳人的血勇都还在。纪老,学生们都回来了,愿以此躯随您老一起守护乡梓。”
“老头子明白了,地上都是兵器,你们自己看能用的就用吧。”纪况指着地上那些牺牲的族人,他们死前都是死死握着刀的。
精锐自然是有精锐应该有的样子,即便是领军的杜江辉死在纪况的刀下,攻城的士卒却也没有一个敢于退后的。
东门之战已经在如此冲击之下又战了近半个时辰,五座井阑车已经毁去了四座。但是只要有一个缺口没堵住,那就是全盘皆失的局面。
纪况看着那井阑车上不断的以弓箭压制东门正中的钢叉队,他心下一横,准备使出他此生最后一刀,‘一刀两断’。
纪况再度催发他全身精血,他周遭的全部碎木与断刀全部被他散发出的刀气所吸引,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直到形成一柄由位数兵器与碎木组成的长约三丈的巨型战刀。
纪况人至半空,再度聚气后,便提刀而起,朝着那正中的井阑车隔空一刀挥下,当真是‘一刀两断’。
那座井阑车以及当中所有的云梯甲士,全部被这一刀给斩成了两断,纪况如有神威般的大声嚎喝:“犯我丹阳者,死!!!”
“纪公威武,丹阳必胜!!!”
受此激励,包括那些读书人在内的所有在场还能动的人,都举起身边的那些散落的钢叉将再次被搭上来的云梯又一次全部推翻。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此时的纪况脸如白腊,缓缓的坐在地上,背靠在一面纪氏大旗之下,抬头最后一次睁开他的眼睛,喃喃的念道:“这个鬼天气,好冷啊。老头子我最讨厌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