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日过午,桓温从荆州舟行回京,刚下金陵渡,就接到旨意,让他火速赶往扬州,说广陵王司马丕出事了!
穆帝对司马丕很关照,幼时一起玩耍,感情深厚,故而封在离京师不远的广陵,回京很方便,且广陵一向安乐富庶,非他地可比。
鉴于司马丕担任御史大夫功劳显著,夺下洛阳后,穆帝还要大刀阔斧锐意革新,朝廷急需用人,因而穆帝有意,还要委之以重用。
因而,他告诉司马丕,广陵国之事就不要太多过问了,朝事国事要紧。
年关将至时,司马丕不放心,非要回封国一趟,将耽搁半年多的国事料理好,再回京守岁,听候皇帝新的差遣。
结果,杜芷岸连日抱恙,司马丕不忍心,于是陪着一起过了新春。新年第一天便急着回广陵郡处置公务,穆帝嘱托他元夕当日赶回京师。
哪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元夕当日,天蒙蒙亮,司马丕便启程赶往京师,计划前往瓜州渡口乘船进京,结果刚出广陵国,在邗沟一侧的官道旁,马匹受惊,车驾翻入邗沟内,连同司马丕,还有车夫皆溺水身亡。
司马丕是芷岸的命根子,没有了他,芷岸会怎样?
疯癫了?魔怔了?自尽了?
策马奔驰,一路上,桓温脑中闪过难以驱赶的种种念头,他替芷岸担忧,为她悲戚。
傍晚,抵达事发地点,大小官吏以及扈从侍卫自知罪责难逃,肃立一旁,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衙役已封锁了附近道路,不准行人车马通行。
遗体静静摆放在车驾上,桓温哆哆嗦嗦,轻轻掀开白布,露出了司马丕的遗容。
遗体浑身湿透,发丝间还夹杂着淤泥,脸色青白而浮肿,还有残破的伤口,却无一丝血色。
司马丕嘴角歪斜,脸部肌肉僵曲狰狞,可知他在溺死前经历的恐慌和惊惧。
衣裳除了因剐蹭有几处破损外,其他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卑职是王爷贴身侍卫,请大司马问话。”
桓温强压悲痛和怒火:“说说详细情况,一分一毫也不要遗漏。”
“遵命!情况是这样的。”
原来,这名侍卫根本不知今日要回京,这也说得通,王爷一向谨慎,很少会透露行程。
昨晚,王爷很兴奋,忙碌至子时方罢,今早大约寅时末,天还黑着呢,便命令属下早些吃饭,饭后就返京。
侍卫们当时还疑惑,太突然了,什么都还没准备,想劝阻一下能否晚点,日中走,还暖和些,当晚照样也能回到京师。
可是广陵王或许是太兴奋,好像要急着回京,没有同意。于是,他只好起身,通知其他侍卫和车驾待命。
听到这里,桓温突然问道:“期间,有人出过府门没有?”
“绝对没有,一应出行所需,在院内即可完成,根本不需要出门。而且府门紧闭,钥匙都在卑职身上,十二名侍卫都可以佐证,无人离开。”
桓温点点头,又问道:“我来问你,广陵王出行,按制除了侍卫随从之外,地方上还得派出衙役跟随,沿途警戒,直至出了境界,为何没有看到那些衙役啊?”
“原本是该有的!”
侍卫解释起原因,前两日,广陵郡曾来人来问,王爷最近是否有外出,王爷说过了元夕之后再定。
郡里说既然如此,正好郡里有别的事情,便调走了衙役,说只要王爷有令,随时外出随时再调派。
决定返回京师的一早,试问问司马丕是否要通知郡里派衙役,王爷说不必了,是自己临时提前回去陪家人共度元夕的,不便惊扰别人。
再说,天还刚刚亮,路上也不会有什么人,就区区二十几里路,不要紧的,大伙也都没有太在意。
出发后,刚刚拐上官道,行进了也就五六里地,迎面突然来了两辆牛车。
牛车装满粮食草料之类的麻包,摞得很高,且横露在外,占据大半个官道。侍卫便上前呵斥让对方避让,可牛车太笨重,掉头也不便。
王爷又息事宁人,吩咐车夫掉头退至一开阔处,让牛车先过,前后折腾了也就一炷香的工夫。
郗超问道:“你们有车驾,有仪仗,来者为何不回避?”
“是这样,王爷说了,因为没有衙役开道,为安全起见,并未摆出仪仗。侍卫们骑着马,素衣打扮,前后跟随。谁能料想一大早就能碰见赶牛的农户,这还不算坏,坏就坏在接下来的事情上。”
“什么事?”桓温冷冷道。
侍卫满脸惊恐,还未从惨祸中挣扎出来,回忆着发生的一切。
之后,车马便继续前行,又走了七八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迎面疾驶而来八九匹高头大马,来势汹汹。
领头的两匹马到了车驾近前,骑马之人似乎是为了避让车驾,一勒马,马儿大声嘶鸣。
就在此时,不知怎的,王爷的马突然惊了起来,凄厉一声,发了疯一样向前撞去,正好和迎面快速过来的另外的几匹高头大马撞上了。
事发突然,车夫控制不住,失去方向,轮子一歪,车身侧翻,全部落入水中。
桓温脱口而出,问道:“我记得王爷粗通些水性,这沟虽深,水面并不宽,何以就能溺亡?”
“大司马说的是,王爷开始还浮出水面,大声呼救,可不知怎地,刚喊了一两声,便突然又沉了下去。”
“为何?”
“或许是受了惊吓,或许是没了力气,加之天寒水冷,等侍卫们跳下水相救,找到王爷时,他已经,已经这样了。”
听到这里,桓温起了疑问。以司马丕那点水性,邗沟并不宽,再冷也不应该游不上岸!
他呼救了一两声,又沉了下去,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