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接旨后,匆匆来至式乾殿,何充、司马昱、司马晞、司马丕还有褚建均已在座。
他落座之后,穆帝刚迈步进来,何充便奏道:“陛下,秦王苻生派使者来朝,一来恭贺陛下亲政,二来递交邦书,恳请大晋册封,请陛下定夺!”
“又是来册封的,真是莫名其妙。”
这种册封毫无实质意义,连穆帝都烦了,嘟囔道:“诸位爱卿,秦人也想朝廷册封,他们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秦人的诡计!这是桓温的第一个念头。
以苻生的脾性,他绝不屑于向大晋俯首称臣,而且,这个册封对秦人毫无意义,建康之于遥远的西秦,鞭长莫及。
尚书令何充和御史大夫司马丕都以秦人去年侵犯蜀地巴西郡为由,反对册封。
就连丹阳尹褚建也以鲜卑人借册封为名,仍然不断侵吞我淮河北岸州郡之实,力阻此事。
桓温更是有切肤之痛,毕竟,自己刚刚和他们大战一场,折损几万劲卒,手上血迹虽干,心中仇恨犹在。
出人意料的是,司马昱力排众议,坚决支持!
“秦人远道而来,请求大晋加封,正所谓四海归心,八方来朝,可喜可贺啊,陛下!”
“喜从何来,会稽王?”
“册封秦人,既彰显陛下对赤子之慈爱之心,彰显大晋海纳百川之宽广胸襟,又可臣服秦人,化隐患为羽翼,远交近攻,也合乎连横合纵之理,便于我大晋一力应对近在咫尺的鲜卑人和魏人。所以,臣以为可喜可贺,应当允准!”
穆帝面有难色,自己也不知该倾向哪一方。
总之,对秦地和秦人,除了去年发生的那场战事,其余的情况他是一无所知。
只剩桓温没有开口了!
“陛下,方才诸位同僚各自表明了册封与否之理由,各有道理,臣皆以为然。”
桓温并非和事老,和稀泥,因为方才双方的赞成和反对确实合情合理,见穆帝投来讶异的目光,他马上就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不过,臣以为,此乃秦人之奸谋,名为请求册封,实为引我入彀,他们心怀鬼胎,背后一定有高人点拨。”
“引我入彀?此议殊绝,朕闻之未闻,大司马细细道来。”
“如今,北方秦魏燕三足鼎立,相互抗衡,互有兼并之意。然目前,尚无一方能有此一统的实力。鲜卑人仇视我大晋,魏国冉闵刚刚登基,方经内乱,国力疲敝。所以,秦人才将视线投向我大晋。”
穆帝问道:“若是册封呢?”
“陛下若册封,秦人即为藩属,两相交好,互为一体,要是平时还则罢了,百姓休养生息,兵卒无征战之苦。然秦人早已自立,且几次犯边,根本无交好之诚意。”
司马昱反问道:“那秦人千里迢迢,所为何来?”
“恕臣直言,此次请封,无非是为了今后战事预作准备。”
“爱卿是说,他们有意攻打魏国?”
“臣正是此意,秦人好战,可放眼四方,只能和东面的近邻冉闵开战,交好大晋之意,无非是为了战事,绝不可取。”
“那又是为何?”
“因为若遂了他们的心愿,一来秦人可以避免我朝乘隙侵扰他的长安,乱其阵脚;二来,咱们若交好秦人,还会开罪冉闵,惹恼大魏,最终为秦人背锅,这不是正入其彀中吗,臣以为万不可准!”
紧接着,桓温亮出了自己一再强调的观点。
“陛下,臣始终认为,当下真正值得大晋结盟的非是秦人,亦非鲜卑人,而是汉人冉闵。”
穆帝一听,桓温条分缕析,的确在理,便随口道:“前次,爱卿提议说,要联络冉闵,不知着手了没有?”
“陛下,这、这……”
桓温见群臣在侧,不便多言,毕竟自己是私人传信冉闵,并未得到朝廷旨意,此时不能公之于众,还是有机会和穆帝单独奏报更稳妥些。
然而就在这一问一答之中,虽无实质上的内容,但话音还是被堂上一个人捕捉住了,成为日后栽赃陷害桓温的铁证……
穆帝知其不便言说,也就随即岔开话题:“会稽王,秦使现在何处?”
“他们午时便至,办理相关公文后,他们便至秦淮大街一带闲逛了半日,现在已回馆驿安歇。”
桓温又奏道:“陛下,秦使此举,实在不合规程,不懂礼仪。午时便至,不直接奏报陛下,反而在城内悠游。是欣赏旖旎风光,还是别有用心?”
“哦,大司马别误会。”
司马昱似乎在为秦人开脱,解释道:“陛下,是这样,他们到了之后,便知会了尚书台,说一路鞍马劳顿,且仰慕大国都城之繁华兴盛,想领略一番,今晚沐浴更衣后,明日再来朝见,以示敬仰。”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倒也说得过去。
“臣以为符合规制,也可借机让下邦目睹我天朝之富庶,从而生出敬意。于是,臣便派侍卫跟随,秦人倒也安分,并无不轨之举。”
穆帝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说道:“诸位爱卿,朕意,此时还是不要册封为宜,然而又不便公然拒绝。这样,明日朝上,就如此这般应对……”
次日晨会,大晋君臣接受了秦国使者的觐见。
“大秦使者贾玄石奉我主之命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